老屋,我时光深处的眷恋


张颍 绘

□ 丘凤娇

前段日子,村委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家残存的半片老屋随时有坍塌的危险。平时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觉,这回说要全拆,我才发现我对老屋竟有如此不舍的眷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便出生在老屋里。老屋属于我们客家最常见的那种黄泥黑瓦房,楼上楼下两层设计,夹在两户人家中间,宽不到3米,采光只有南北两面和天窗,因此,狭长昏暗是老屋的典型特点。

老屋的楼板是用木头做的,踩上去“吱呀吱呀”作响,可我却很钟爱这种木楼板,因为它不似水泥地那般硬冷,回南天也从不会湿湿嗒嗒。

南北两面的门窗也都是用纯木头做的,上面裸露着清晰的木头纹理和结疤,处处透着自然的朴素。窗户属老式设计,开窗时,得挨个把一条一条木板逐一取下,想开多大就取几条,倒是灵活。晴天的早晨,若还未开窗,阳光会从狭长的木窗缝隙钻进来。在那一束一束线性的光影里,年幼的我惊喜地发现有许多小精灵在跳舞。父亲告诉我,那些舞动的精灵是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那时候的我,觉得这个世界处处充满着奇妙。

老屋门前是一条悠悠长长的石板路,它极其巧妙地串联起了我们这群同龄伙伴的家。每天早上或黄昏,母亲们那极富线性的声调似乎能穿透长长的石阶小巷,飘进沿路的每一户人家。于是,我们各自听令起床或回家。

我独爱这条石板路,它总让我有一种宁静的感觉。小时候的我,尤其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坐在老屋的木门槛上,一边听雨点敲在瓦片上“啪啪”作响,一边出神地望着雨滴滴在那些干净如洗、光光亮亮的石板上,溅开了花。

七岁那年,我和哥哥从大伯家讨来两只鸽子,一灰一白。父亲为它们做了一个小木屋,并将它放置在了二楼南面木窗外的屋檐下。每天早上,我和哥哥起床第一件事准是趴在窗台与鸽子对话。我们一直“咕咕,咕咕”地叫着,也不知鸽子是否能听懂,反正也是“咕咕,咕咕”地回应着。道完“早安”,它们便拍打起翅膀,向天空方向飞去,在屋顶上空盘旋几圈后就乖乖飞回来等我们喂食。每天晚上,我们跟鸽子道完“晚安”,然后听着窗外的“咕咕”声安然入梦。那两只鸽子陪伴我们在老屋度过了一段异常美好的时光,直至某一天,它们飞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虽说老屋破旧昏暗、逼仄狭小,但因为父亲有点工资,我们的生活似乎从未有过窘迫。父亲时常会变把戏似的给我们变出一些小零食,而且每年,我和哥哥都必定少不了去裁缝店里量身订制两套崭新的衣裳。因为不用为钱发愁,父亲母亲也少有争吵。

八岁那年夏天,父亲花了足足两个月的工资扛回来一台崭新的落地电扇,引来邻居家所有的孩子一同上前围观。在我们的惊叹声中,那台浅绿色的“大家伙”默默地为我们输送着清凉。它的出现,顿时让我们窄小昏暗的客厅增添了光亮。

虽说老屋破旧昏暗、逼仄狭小,但我们家的客厅总是人气缭绕。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喜欢在晚饭后聚在我家的四方桌上,打牌的打牌,看牌的看牌,热闹非凡。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也总愿意到我们家来串门玩耍,打纸牌、过家家……

如果时光有颜色,我想,我在老屋度过的童年时光一定有着阳光般的金色。

九岁那年,我们搬了新家。虽说新家比老屋大了数倍,可我的快乐好像并没有因此增加,反而更加想念老屋曾经的那些美好过往。

如今,像老屋那样的黄泥黑瓦房在村里越来越少,那悠悠长长的石板路也早已被平整的水泥路替代一新,全然没了儿时的模样。这回说要拆屋,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盒子像是被触动了开关,“啪”地一下全都打开。儿时那些零星琐碎的过往,音符似的从空气中悠悠飘来。我才知道,老屋虽已不在,但它永远是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