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文琼

最早对她的心仪，是漫天大雪，飞雪片片里她纤细的身影和伫立的样子，仿佛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其实那不是雪，那是道班路边石灰窑喷出的白色粉末，对人体有害。但当时大家都年轻，喜欢雪的意境，宁愿当那是雪。

已是深秋，班长安排他和她一起到石灰窑去取石灰涂路树。渐渐地，他们头上都披上了一层白霜，仿佛是一对白头到老的爱侣。石灰使他们的眼睛刺痛，眼中不断涌出泪水。他想，爱情是白雪，永不融化的白雪，流点泪也值。在长长的国道319线上，他和她提着石灰拿着刷子，并肩一棵一棵地涂着。深秋的黄昏，迷离的眼神，莫名地充实，让他们感到道班生活的美好。

元旦将近，公路分局需要出几个节目参加西城片区的文艺汇演，通知来了，她被暂借分局文艺宣传队。他开养路机载她到镇上坐班车。本来他想在路上跟她说几句话的，可是道班煮饭的阿姨搭乘在车上，他只在她上了班车后，相互深深凝望了一眼。他说：“你一定要回来！”她说：“好，你快回去吧！”他做了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哑英语：“I LOVE YOU！”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几乎狂呼：“ME TOO！”但汽车“嘀、嘀、嘟、嘟”而去的声音吞没了一切。

文艺宣传队的排练场地在分局的大会议厅里，每次他去分局交报表或其他什么的，只听得里面人声、歌声喧哗，就怯于进去找她。有天下午，他借口去分局领劳保，发誓要见她一面，于是就去她住的招待所楼梯口等她。

远远地，她出现了，但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女孩，他只好钻入楼梯底下的一个煤炭间里，听着她从他头上走过，心上走过……她和在道班养路时不同了，头发扎得高高的，身着白色练功服，脚蹬白色舞蹈鞋，走路轻盈而俊俏，真的像一只白天鹅，而他却是一个身上到处沾着煤灰的养路工，想到这，他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分局的大门。

一个多月过去了，听说分局选送的汇演节目在西城片区得了第一名，可她没有回来，因为春节将近，她说分局里组织她们到各县城道班去慰问演出。春节过后，她还是没有回来，因为要参加省公路局的文艺汇演比赛……情人节前夕，他收到了她的一张贺卡，卡片里面是她给他的一张便条。他静静地看着：

“你好吗？我已经离开你半年有余了，我想你一定很孤单，很寂寞。我们的爱情曾使道班里的枯燥生活变得那么美好，我爱你千言万语说不尽，但是我们都青春年少，说爱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真正的相守却很难……”

是大雪天气，雪花盘旋飞舞，她在雪中头也不回。仿佛雪又变成了石灰，他的眼中又一次漫出了泪水。为什么？为什么爱情会这样呢？是因为年少吗？年少，所以需要童话，所以相信童话。

又是一个收完工的黄昏，又去了窗口。斜阳低低地照着已经幽暗的房间，光线蒙蒙地贴在她的照片上。他想着她，带着一种安静的心情，自自然然滴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