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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静大丰山

刘小飞 画
□ 黄征辉
好久没有爬山了。一是年纪渐大,爬不动,也知道爬山过多了并没有好处。有个知名作家,一生好登山,出了一本关于他上过近百座名山的书。因为伤了腿,退休不久便坐上轮椅,再去采风,需年迈的妻子推他出门。二是去岁做了大手术,身体已今非昔比。
今年炎夏时节,却想不到竟然第一次上了大丰山。登此山不必爬,堂弟开车带着一车五人上去的。
大丰山没有什么名气,许多人没听说过。它是闽地清流县的第一高峰,海拔1700多米,比闽西第一高山狗子脑矮了一百来米。
早闻大丰山之名,虽距离吾邑县城就几十公里路程,却无缘亲近。然,冥冥中觉得总有一天会与它谋面的。前两年写作《连城·凤凰·沈从文》一文,得知连城沈氏始祖沈彪,南宋末抗元,官至兵部侍郎,从浙入闽,转战各地后于大丰山驻足隐居生子。二世沈永钦转至连城衍发。第八世沈仲继,走出连城。其九世后人繁衍于贵州铜仁和湖南凤凰等地。让文坛内外无数人景仰的沈从文,便是凤凰沈氏后裔之一。凤凰《沈氏族谱》谱序中明确记载“二世永钦公徙居连城”。据这一“沈氏谱系”,沈从文为二十二世。早年接触了沈从文作品后,自己便成了忠实的“沈粉”。撰写关于连城与凤凰的文字,始意外发现文学奇才沈从文居然与自己的家乡扯上了联系。我豁然、欣然,以此为喜,引以为荣。当然,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是拉名人当大旗。但这是我内心的真实感觉,无须他人认可,这与我们为中华民族有屈原、李白、杜甫、苏东坡、曹雪芹等等这样的文学大人物而骄傲自豪的情感是同一的。在我心里,沈从文有足够的资格与这些光辉的名字比肩而立。
如此说来,大丰山与沈从文之间,就有了一缕似乎虚有却又确凿的神秘牵连。
上大丰山的路,不只一条。我们的车子走着走着,堂弟说好像不对,掉头。走了一段,又觉不对,再回头。走了一段后,硬化路面没了,是吭哧吭哧的沙土路,颠得股骨生疼。好不容易碰上了一辆从山上下来的小车,他们也对路途生出疑问,我们道,只管走吧,前边下山没问题。
终于又走上了水泥路面,心情大好起来。据说,上山道路的拓宽与硬化,基本依仗山上道观倾力筹集,社会人士虔诚济力。初以为路好车轻,登顶不费多时。却是山道往复回环,一圈,一圈,又是一圈,好像永不停歇,大有登庐山“跃上葱茏四百旋”之势。山峰植被,愈上愈浓密,成群大树、古木,层叠扑面钻眼而来。松木居多,树型或笔直冲霄,或曲遒多姿,令人联想黄山之奇。内有诸多如姊妹联袂、手足相依者,或聘婷婀娜,或亭亭临风。这在我们这一带山岭中,已是罕见景象,一路让吾等惊喜连连。正值酷暑,愈往上,凉风愈是劲爽,遂敞开车窗,大口吸纳为快。
到得山巅近处,有一片平展之地。停车驻足,环顾四围,皆是小树矮草,一幅高山草甸景色。一座道观面西北而立,从更高处看它,近似北方四合院结构。墙体以大块山石垒筑,造型拙厚,与许多庙宇庵观的庄丽闪耀大相径庭。观门“大丰山”三字粗犷伸张,倒也与房体风格相当。门联云:悬万仞危峰悟道,倚千寻峻岭修仙。道观内里,实是简易平凡,正殿竟供着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吕洞宾等等,香火稀疏。殿中人等,除了我们这一行五人,加上守观者,也就十来人。左边偏殿浴手,水是极清冷的。右侧偏殿,镌着连城沈氏裔人重修始祖祖堂和祖墓的碑记。碑文记叙始祖沈彪与在此修炼的欧阳真仙相遇,义结金兰为亚仙。
于此,可俯览清流、连城、永安三县数个乡镇。远眺,碧空如海,团云似絮,飘摇连绵,浩阔辽远。天际处,隐蕴着无垠之圣洁。胸襟一时寂静无澜,一如当年伫立西北大漠之上心翼的敛翅抑飞。
回程,旋转迅疾,未遇一车一人。愈往下,心境愈收紧,暑气渐逼车窗。
离世俗愈来愈近,距清净越来越远——这或许就是世间大多数人的无可逃遁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