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浴里的母爱


□ 陆寒冰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端午未至,热气腾腾的艾叶汤却在屋子里氤氲,周身芬芳缭绕。吸着艾叶散发的淡淡馨香,如烟的往事,瞬间从我心底泛起四处弥漫。

我们处在祖国南部。南方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端午、中秋和过年。端午节,我们这里除了穿彩衣,在窗口、门框上插艾叶,最隆重的仪式是药浴。

记忆中,端午节这天,母亲给我做的药汤很特别,五彩缤纷得令人欣喜若狂。

这一日,母亲早早起床,背着背篓,拉着睡眼惺忪的我,到家后山采摘新鲜的艾叶。采摘好艾叶,母亲还会在家后院里采摘火红的玫瑰花,洁白的茉莉花,紫粉红色的凤仙花及绿色的薄荷叶。

午休起床后,母亲一边烧火做饭,一边熬药汤。只见她先开猛火将水烧开,然后将火调小,慢慢熬。从我记事起,母亲熬的药汤至少20分钟。我是个急性子,老三番五次地催问:“熬好了吗?”母亲习惯用手点着我的额头,嗔怪道:“毛手毛脚,没个女孩样!”

我为什么喜欢在端午药浴?说起来还真有点辛酸。

我是过敏性体质,药物过敏、昆虫过敏、树木过敏,连吃芒果、黄皮果等都会过敏。端午前后,乃一年中阳气最盛、火气最旺的特殊日子,每到这时候,我的痒疾便发作,痒得我时常把皮抓破,所以端午这天,母亲必定要给我药浴。当然,我们全家人都会进行药浴,这是我们当地习俗,但因人而异,稍有区别,父母和哥哥们只是单纯的艾叶汤,而我的药汤则五彩缤纷。

幸运之极,我没有花粉过敏,母亲会把事先采好的月季、茉莉、凤仙花瓣和薄荷叶放入浴汤,然后才细心地帮我擦洗身子。母亲先用清温水帮我净洗一遍,然后端出放在一个精致盆子里的浴汤,细心地为我沐浴。准确说是为我擦浴,因为我们每人的药汤只有一小盆,母亲说净重只有二十一克,但我知道不止这么一点。

母亲修长、柔软的手指,利索地拿起紫红、淡粉、洁白的花瓣和碧绿的薄荷叶,在我的身体上轻柔揉搓,连耳根、脚指头也不放过。我乖乖配合着抬头,低头,转过来,侧过去。

擦浴不需冲洗,等皮肤表面水分稍微干透,即可直接穿衣服。因浑身用花瓣揉搓过,擦浴结束后,我俨然成了香喷喷的“花仙子”,跑到哪里,皆一路清香。

后来我恋爱了,当男友说他给我的爱是净重二十一克时,我才知道为什么母亲做的端午药汤,她总是说净重二十一克,原来这是灵魂的重量,生命的重量,母亲一直给了我她全部的爱。在那个国贫家穷的年代,母亲用蕙质兰心的爱意将我浸染。

我生宝宝之时,患上了荨麻疹,奇痒无比,吃药、打点滴全无效。当时母亲已上年纪,又离我千里之遥,未曾想,走路极不方便的她,仍然紧赶慢赶为我送来一盆号称净重二十一克的艾叶汤,为我擦浴。当晚,我所在的城市比家乡闷热,母亲也犯了痒疾。在母亲自己熬好艾叶汤后,我坚持为她擦浴。我学着她的做法,把缤纷的花瓣和碧绿的薄荷叶铺满她的后背,两手慢慢揉搓。此刻,我忽然发现母亲的身躯已不再挺拔,反而微微有些驼,这是无情岁月在她身上刻下的印迹。

六月的云,悠悠扬扬,思念的风,在蓝天下诉说衷肠。又到一年端午节,我想对依然坚持在千里之外的家乡生活的母亲说:我把对你的思念,都藏进风里,每一阵风吹过,思念就在你耳边沙沙作响,代替我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