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金华

寒食时节，正是草长莺飞、万物生发时节。与同事登海拔1475米的草尾山尖——这座“列立”于龙岩东南部博平岭山峰。之所以杜撰“列立”这词，因为在“八山一水一分田”的龙岩市，全境千米以上山峰有500多座，其中博平岭就有165座，主峰苦笋林尖海拔1666米。群峰环伺中草尾山尖不是最突出，但对于这次登顶却让我收获不同于古人的体悟。

清晨，天朗气清。一身青铜色冲锋衣的领队“军哥”，给一众驴友的双肩包分别塞进饮用水、野炊食材等，背上鼓鼓囊囊的军绿色硕大背包，驱车进发。两部车七扭八拐数十弯山涧，穿梭于两侧山高林密、溪河隐现的乡村公路，经历无数次山重水复和峰回路转，终于到达高山环抱、秀水轻绕的适中镇象山村。这座海拔700多米的山村因为比邻壮美的草尾山尖，引来了众多登山驴队而带火了乡村旅游，成为新时代脱贫攻坚成功衔接乡村振兴的缩影。

千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又经过一小时山路，我们惊抵停车点，驴友们朝着军哥的登山杖的指向，大家朝着那座暗灰色山合影完，便背上双肩包，操起登山杖，大步向前开启了登山之旅。

领头的军哥年纪最大、行囊最重，体格最为健硕，踏着登山鞋大步丈量，后面六位驴友小弟一路追行。军哥这是第五次登草尾山尖，自然也是我们的向导，经过重重叠叠的低山干田，边走边指着路旁一丛丛干枯林立、形似收割过的高粱秆的梯田，骄傲地介绍起这个小村庄的一大特色——高海拔高品质薏仁米，价格是市场价的两倍，远近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让这里一米难求。

过了薏仁米地，梯田渐行渐远，上山路渐渐陡升，出发时十多米的登山队伍渐渐拉成了四五十米。军哥停下大步，招呼大家脱掉运动衫，里短外长轻装上阵。越上行，风景悄然变换，先是灌木丛，渐渐变成了毛竹、杉木混合林。太阳越来越高，但我们一队驴友已深深钻进了针阔叶混交林中。不时有人提议歇息，军哥让大家把背包放下，拄着登山杖原地站立。除了军哥，个个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背。体力较强的驴友指着丰茂的树林感叹自然之美，军哥说这些树木树龄只有四五十年，改革开放几十年大面积植树造林才有的成果。

趁大家歇息，军哥从背包里掏出了开山砍刀，一头钻进了树林。不一会儿，一根又一根削好的枝条抛到路中，这是军哥给每人增配的登山杖，据说双杖登山加力一倍、省一半劲。继续登行，还是茫茫遮天蔽日的亚热带雨林，踩着厚厚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伴着吭哧吭哧的喘息声，没有人说话，仿佛一支静默的侦察小分队在执行秘密穿插任务。太累了！

默默爬行近2个小时，两腿像灌注了铅块，越发沉重，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偷偷回望，年轻驴友脸色变白，表情凝重。有人又提议再休息片刻。军哥驻足俯视着队伍，仿佛将军检阅着他的士兵。“嘿嘿，今天登山难度并不高，登顶只能算是登山专业小学毕业，登到宿营地最多是幼儿园水平。”听闻此言，驴友们个个像打了一针鸡血。走！提步攀登……

终于钻出了树林，重见天日，眼前的风景变成了茂密的山地草丛。穿过村民祭拜山神点，翻越隘口，带路的军哥停下脚步，转身，右手杖指向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尖山顶，那就是我们要登顶的山尖了！草尾山尖啊，想说爱你不容易，想要亲近你更难，要攀爬穿越重重山障，挥洒脸上的汗水和心中的抱怨，默默做长久的铺垫。是啊，“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每座高峰都是积土成山、积厚成势。没有亿万厚土累石、林草养护，怎能抵挡千万年风吹日晒、雨水冲刷，又哪来基厚势雄，支撑起山峰的巍峨险峻？嗯，曙光在前！

跨过隘口，开始下行。眼前的风景让实在意外，这哪是南方的景致？这不就是满洲里的大草原吗？千米山峦的大台地上，一大块起伏的山地草甸铺展在一堆堆馒头似的山包上，树林不见，孤树孑立，漫山遍野的杜鹃含苞待放，星星点点的水坑沼泽草地，映照着如洗的蓝蓝碧空。百草丰茂，草缝里藏着无数黑色的小圆球，这里正是村民牧羊的草场。一条小溪蜿蜒而出，清澈的山泉水静静流淌，军哥说以往登临时都是干旱断流，今天我们有福消受用山泉水野炊了。溪旁孤立一棵亭亭如盖的润楠树，撑起一片阴凉。溪水潺潺绵延，清澈水面如镜，掬一捧溪水浸润脸上，透凉清爽感通往全身。阵阵山风呼啸，摇曳着草甸带着草香、花香和土的气息，吹散了满身的疲惫，吹开了旅人的笑脸。抬头望，草尾尖5个驼峰山尖一座高过一座，像5个整齐排列的哨兵，守护着脚下这块丰美的草原……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呀！仰望山尖，真正的考验接踵而至。所有人卸下背包，啊呀！太陡啦！太高啦！几个年轻驴友望山喟然长叹，不约而同作出甘愿在宿营地断后守稳大本营，为登顶小分队喝彩壮威的“英雄壮举”。军哥布置登顶小分队喝够水，每人啃块面包，大伙儿弯腰紧了紧鞋带，拣两根轻便结实的专业登山杖。向着顶峰，进发！

登顶疑无路，军哥做先锋。跨过小溪，进到第一座陡峭的驼峰，抬头望，一根巨柱矗立眼前，可能有七八十度的陡峭。拄杖登山渐变成四肢攀爬，脸几乎贴地上移，青草划过脸庞，偶见的矮灌木丛犹如救命稻草赶紧握附。本人素来恐高，不敢回头望。耳旁山风浩荡，心脏砰通砰通，汗水从头皮、额头、脸庞每个毛孔渗出聚流滴落在胸前的草叶上。一尺一尺，寸步爬高，贴在高险处，不敢片刻留……终于登上第一座驼峰，尔后踉踉跄跄移步下驼谷，再攀爬第2、3、4座驼峰……一次次检验体能，一阵阵考验意志。

历经四起四落，小分队疲惫的脚步终于踩在了那面正随风招展的红旗下的土石上，那是此山最尖地、真正顶峰的标注！草尾山尖，我上来啦！

此刻，立于尖顶之峰，极目远眺，天高地阔，群峰叠嶂，远山浩渺，如沧浪之水肆意铺展向远方。湛蓝湛蓝的天，无半丝云气，洁净如洗。俯视远村，小如火柴盒的民房星星点缀，恍如隔世，太遥远了！

此刻，远离了人间烟火，吹去了一身风尘，一种灵魂抽离的神妙之境化育而生。我全然没有一览众山小的征服喜悦，有的只是寻道者的执着与纯净，心灵深处的洗礼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