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刘小飞

□吕洪荣

在我的故乡，自从有了来自110米深处的·水井中的汩汩清泉，我的叔伯兄弟婶姨姐妹再也不用为饮用水的缺乏而发愁了。

我的故乡位于上杭南部的太拔镇张芬村下村自然村，从太拔镇驱车前往我的故乡，约5公里路程，一路竹木葱茏、山路蜿蜒。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故乡是一个山清水秀之地，清新的空气，满眼的翠绿，袅袅的炊烟，湿漉漉的田野里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就连空气中也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我家里的水井曾为本村村民免费供水半个多世纪。

邻山而建的土坯房，有大小10个房间和4个大厅。屋后是连绵翠峰，松林密集，屋内有两口大小不一的水井。据长辈介绍，1950年，我爷爷兴建新居挖地基时，意外发现了地基下方有一眼夏天冰凉、冬天冒着热气的优质泉水不断向外冒出。由于当时全村尚无一口可供村民饮用的水井，善良的爷爷决定顺着泉水的流向，在地基的一侧砌筑起两口水井。一口专门用于村民饮用水，另一口作为平时家里人洗菜洗衣使用。

自从屋里多了这两口井，每天天刚蒙蒙亮，爷爷或母亲便会早早起床，打开大门，方便村民前来提水。当时，全村300余人，约有一半以上的村民每天的生活用水来自这里。

在我的记忆中，父老乡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始的山水，纯朴的话语，与世无争、尽享田园之乐的心态让我倍感亲切。但在干旱年份，他们也曾因稻田缺水而发生过争吵。

长期以来，村民有一年种植两季水稻的习惯。由于晚稻从培育秧苗开始到成长期都需要保证有足够的水，为此，村民需要经常利用晚间去“看田水”。

遇到年成干旱的时候，看田水就成为一件十分费力费神的活了。因为这时候，往往是水少田多，村民靠那一亩三分地产出的稻谷保命，而晚稻一旦缺水就会颗粒无收，所以“争水”也就不可避免。

因“看田水”而吵架的事，每年都会发生一二次。年幼时，我曾多次见过父老乡亲为了“争水”而吵架。因为事关自家稻谷的收成，所以村民对水的争夺是十分坚决的，容不得半点商量的口吻。不过，大家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会迅速达成一种约定成俗的共识。比如不能一家独占，而是要与其他村民分享水源。分水的时候，水路远的，口子开大一点，给多一点水；水路近的，口子开小一点，稍为给少一点水。

寂静的夜，一片漆黑的稻田里，彻夜看田水的村民，坐在自己带来的锄头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边抽着卷烟，边聊起家长里短。一些嗓音比较好的村民，张口就来几首自编的客家山歌，伴随着阵阵鸡鸣狗吠夏虫鸣噪，汇成一组田间交响乐，久久地飘曳在山村夜空。

故乡的叔伯婶娘勤劳吃苦，在田里劳作是一把好手，在家里挑水劈柴也是不分伯仲。每当晨曦初露，从井边传来的水桶碰撞声，叔伯婶娘的交流调侃声，伴随着春天的鹧鸪，夏天的蝉鸣，秋天的蟋蟀和冬天的麻雀声，时常把我从梦境中拖起。孩提时的我听到村民提水时聊到的很多趣闻就发生在这井口边。

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曾经山清水秀的山村，在各种经济利益的驱使下，随着交通的改善和外地木头贩子的大量涌入，一些村民为了摆脱贫困，无节制地砍伐林木毛竹。而个别村民为了多采割松脂，采取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短视做法，在松树切口处涂上烧碱，导致林产品产量下降，树枝枯萎。此外，遍地开花的小水电站上马，炸山征地，岩体松动，植被破坏，农田被淹，使得原本水量充裕的山村出现山光田荒溪断流的窘态。我家的水井也受此影响，日出水量不及丰水期的三分之一。

屋漏偏遭连夜雨。1999年的一场意外火灾，把我家房屋后面的茂密山林变成了光头山。几年无法恢复的植被，让我家水井彻底干涸了。此后，为了解决日常生活用水问题，父老乡亲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或从商店里买来塑料管，抑或是从山上砍来毛竹，凿穿竹节，一根根毛竹顺着山路走向，把山泉水或山涧水引到自家水缸或水池里。

由于山泉水流量有限，干旱时出水量严重不足，遇到下雨天，泉水又变得浑浊不堪，令村民难以忍受，却又无可奈何！一段时期内，山道旁遍布的塑料管或竹筒管，承载着村民渴望拥有足量饮用水的需求。

2019年12月的一天，我回故乡看望叔伯兄弟，偶然听到村民诉说现在喝水越来越成问题。我当即与正在上杭县为老区群众找水的福建省地质工程勘察院地质队取得联系，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省地质工程勘察院同意免费为我村钻探一口地下水井。

说干就干。12月8日，8名施工队员驱车载着设备来到村里。那一天，村民们破天荒地放下手头的农活，齐刷刷地站在离钻机不远的地方，等待着出水的那一刻。

随着钻杆的不断下降，村民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100，101……113米，经测算，钻探至113米深处的岩芯，日出水量才40吨，无法满足自然村420人的生活用水需求。

为了不让村民失望，施工队长果断决定，在距第一个钻孔15米处的村道旁重新下钻。经过4个小时施工，钻杆在地下66米处停止下钻，经预测，日出水量达到100吨。

当最后一根钻杆被提起时，随着一股白色水柱喷射而出，全村沸腾了。

有了钻探孔，还得修建蓄水池，购买引水管。由于村财有限，我和村两委干部找到上杭县水利局请求资金帮扶，没几天，县水利局就下拨了3万元。村党支部书记更是不分昼夜，带领村民修建蓄水池。经过近一个月的努力，2020年春节前夕，自然村村民渴盼多年的自来水终于得到彻底解决。

如今，每当看到村民旋开水龙头的那一个瞬间，总会感到自己曾经实实在在地为父老乡亲办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