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酒


谢瑞蕊 画

□ 曹中富

父亲的职业是农民,乐观的他总是风趣地说,农民是最高尚的职业。他只做一名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快乐老农。

父亲好酒却不贪杯,但偶尔也会喝醉。父亲还是酿制客家米酒的高手。他认为,酒也是有生命的,酿酒要用心。父亲酿酒是有讲究的,上乘的糯米是首选,其次是酒饼(酒引)必须是三年的,再来便是酿酒的泉水。当然,酿酒的日子也是关键,最好是在冬至那天或是冬至前后的几天。

秋日,责任田里的糯稻到了收割的日子,田在山坳,因靠山泉灌溉,这就注定了糯稻的优良品质。通往山坳的乡村机耕小道,只有板车可以通行。收割前一天,父亲便把打谷机、镰刀、打谷垫装上板车,做好准备。第二天一早,暖阳还未露脸,前来帮忙的亲戚朋友们在家急忙果腹过后,便乘着秋露开始一天的劳作。傍晚时分,满满一板车的新鲜糯稻装载而归。新鲜的糯稻晾晒几天后便可入仓,只等酿酒时间。冬至前父亲便将新鲜的糯稻挑到碾米坊,去皮保留包衣便得到了酿制糯米酒所需的糙米。酿酒前须将糯米放置到清水中浸泡几天,经过浸泡的糯米更容易蒸熟。

冬至那天,是父亲最忙碌的一天。将清水中的糯米洗净捞起,倒入大木桶,再将大木桶放置柴火灶上蒸一个多小时后,将蒸熟的糯米饭倒出放置到大竹盘中,然后把碾成粉的酒饼按比例与热糯米饭一起快速翻滚拌匀。米不离盘、手不离米,一番娴熟、劲道的连锁动作须一气呵成、反复几次,父亲的那双魔法之手将重新赋予糯米新的生命与意义。与酒饼搅拌好的糯米饭待凉后放入酒缸,用竹制的缸帽加上红色的宣纸盖住封好。入缸的糯米在酒饼的催化下开始发酵,至此,酒的生命开始了它一生的旅途。

过了大概半个月,父亲像往常一样,开启酒缸,用一干净小勺打一勺品尝,香醇的米酒划过咽喉从父亲品酒的“啧啧”声与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酒的好坏。

让酒成为陈酿,需要时间的沉淀。经过一整个冬天,酒在酒酿的催化下,酒精度逐渐提高。待到糯米将自身的淀粉全部化解完,才能获得最理想的成酒。起酒,一项简单而又烦琐的工序,起酒前清水洗净双手,就连起酒用的酒篓也要用清水洗净晾干。小时候看父亲起酒时那种仪式感总觉得很是神秘,父亲也总能跟我说上一堆关于酿酒的故事。父亲说:“这米酒的脾气呀既‘小气’又‘大方’,‘小气’在于它容不得半点脏东西,‘大方’在于它蕴藏着我们客家人的那份好客与豪爽。”

待父亲将起好的酒放入酒房后,我总想着去品尝一下那香醇的米酒,一天下午,父亲出门办事,我便偷偷地溜进藏酒房偷喝了两碗,没想到这一喝居然让我醉了一下午。待父亲回到家看到醉如烂泥的我躺在房间的地上,赶忙将我扶起。从那以后那间藏酒房便多了把锁。

刚参加工作那会,父亲总是给我来电话,问这问那,有时一天都会来几个电话。因为工作忙我总是仓促应付,直到后来电话慢慢少了,我知道父亲是为了不影响我工作。那一年冬至过后,父亲早早就打电话问:“今天回家吗?我今天起酒。”我想了一会说:“回吧。”一踏进家门,酒香早已窜入我的鼻子,母亲在厨房炒菜,父亲则在烧火煮酒。饭桌上,父亲给我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酒。我喝了一大口说:“香醇。”酒过三巡父亲聊到:“给你去了几个电话都是寥寥数语,我能感觉你工作很忙,只是觉得我们父子之间有些距离,但我并不生气……。”我知道父亲是用酒来拉近我们父子间的感情距离。接着又问:“知道这酒是有生命的吗?能成为佳酿是因为它蕴含着天地精华和农人的艰辛,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所以无论你走到哪都要记着家乡的这片土地,要常回家看看。”从父亲的脸上,我看到了他对我的期盼。

人生就如父亲酿酒一样,要用心去酿,生活只有用心感悟,辛勤耕耘才会有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