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快乐


□ 杨晓松

在整理书架时,一摞用线绑着的褪了色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取下,打开,思绪的翅膀飞翔起来——这里的每件东西啊,憩着我的梦,隐着一份快乐。

小时候的我,成绩不出众,表现亦不佳,但就爱看书。读小学时,一次学校家访,我刚从堂叔那收罗了几本小人书,“葛优躺”正看得津津有味,老师家访来了。我依稀记得,老师与我父亲谈的,不是称赞我爱看闲书,而是说考试成绩不怎样没认真读书。事后,父亲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庆幸自己坚强,没被父亲的脸色吓倒,我变着法偷看小人书。

阅读的饥渴,让我知道了金银花开放的季节,摘金银花卖给药店;在收购松根时,我到大山深处寻找埋藏地底的松根;谁家要育松树苗了,中午一吃完饭我就去装营养袋……只要寻得机会,从不落下,积攒零钱。每到周末的时候,邀几个同学,从家里走到镇上的供销社,来回十来公里,就为了买几本小人书看。这隐秘的快乐,只有自己才知道。

梦的小芽,在读师范二年级时破土了。那时,龙津河畔时常站着或坐着一个忧郁又彷徨,戴着眼镜发呆的男孩。不知是多愁善感选择了诗,还是因为喜欢上了诗变得多愁善感。一位邹姓的老师居然用诗抚慰了这个男孩忧郁的心。这个男孩,就是我。此后,我出入茂密的诗行里,醉生梦死。在同学艳羡的目光里,诗成了我的骄傲。有一天,我飘飞的云,留恋上了那片清澈明亮的湖。我停止了流飞的脚步,驻足良久。我不知道她是否感应于我投下的云影,但我悄悄地写了第一首诗,发表在了学校的校刊上。这隐秘的快乐,充实了我的青葱岁月。

那一年夏天,黄潭河边遇见。当时正读《歌德诗选》,情不自禁写起一首长诗。开学后,我照她留下的通讯地址,将诗寄了过去。她回信于我,很是满意,文友就这样联系了起来。后来,我把这首诗再作修改斗胆寄给了《诗潮》杂志社,收到了编辑陈希英老师给我的回复:因太长,有些语言还是很美,写出少年的纯情,希望以后继续努力,有朝一日成为诗坛巨子。《诗潮》每期登的长诗大部分出自名家名作,因此,我劝您写些短小的诗,写出您自己的风格……这隐秘的快乐啊,我亢奋了好几夜,尽管诗歌没发表成。

师范毕业了,背起行囊,装一袋子的平仄,踩一路长短的句子,离开了学校。在杭城,一个古旧的院子,阳光照耀着散发荷尔蒙气息的青春。夜阑人静,一两罐健力宝罐子装的米酒,几两猪头皮和豆腐干,或明或暗的夜色,我们就在白炽灯下吧嗒吧嗒青春和诗歌。年少的青春,无处安放。物质匮乏,前景迷茫。我们喝酒,抽烟,青丝缥缈着诗意,精神世界倒富足了起来。诗歌在飘飘然的感觉里,伴着我们和衣而躺,抵足而眠,一桌狼藉,待天明收拾。这隐秘的快乐啊,是汀水潺潺,默默流走了青春的迷茫和桀骜不驯。

作家王小波说,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但正是一直持续至今的读书和写作,这份快乐,抵挡着受锤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