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自网络

□徐维群

过年，忽然有了变化。因为这特殊的疫情，是一次非常安静又忧心的年，回不了乡走不了亲，那就让自己搜索下过去的年味。年是人们生命的一站一站，连起来就是一辈子。过年传统方式也好，现代模式也罢，终归年是围着家过的。年是家的盘点，简单或者华丽，与社会的历史的变化相连，但年味是主观感受，带着一定群体的文化记忆和怀旧色彩。

客家人过年首先是扫尘。外婆会叫我们把凳子椅子锅碗瓢盆全拿出去洗个干净，然后擦窗扫尘。母亲把被单蚊帐等拆洗，温泉边冒着热气，洗着被单，肥皂香太阳味蓝花被一直在我梦里出现。村里人擦洗桌椅用的是一种叫驳接草，晒干团成一小捆，能把桌椅甑棚（木锅盖）擦洗的黄铮铮的，不管钱多钱少的日子里，干干净净过年是首要的。

“备年货”，过年在一个“过”字。客家人最早准备的是“黄酒”，酿糯米酒。用糙糯米，先蒸熟，被饭香馋的，孩子们会围过来，外婆捏个小饭团给我们吃，可香了。后面的工序是，糯米饭晾凉，加酒饼，拌均匀，放入酒缸，盖上厚被或厚衣，视天气而定，也许放置个三五天就出酒娘，加些白酒引酒娘，因此白酒放多了些的糯米酒也戏称“老虎尿”，后劲大。母亲做酒偶尔温度把握不好，有时会变酸，父亲幽默笑她老做“酸牌”酒。外婆更有趣，人家喝酒会醉，她兑酒闻酒气都会醉，醉时曾喊“毛主席救我呀”。

“粄”是客家人节庆中必不可少的。自己吃，或走亲戚都可带上当“等路”。过年客家人要蒸“砻床粄”即是年糕，糯米为主，糙米一部分，糯米多就更软更好吃，米浸泡后捞出沥干，碾成粉，加红糖，花生芝麻等和成稀泥状，用专门蒸粄的大竹篮，铺上竹叶或毛竹衣，泥状的粉糊倒入，放烧柴火的大灶头上要蒸个一整天，有时就几家人合起来蒸，轮流看火。蒸年糕好似大工程，相互见了便问，“砻床板”蒸好没？蒸好的晾了可切成长方形一块块，走亲戚贴上红纸就是好礼了。一块出去可能回礼又带回一块，等走完亲戚便留自己吃了，可蒸可炸可晾了吃。如今不缺少糕点，人们不差钱了，但习惯上也还会做糖粄，但往往是用塑料袋装着粉糊搁水中煮，不太环保，吃的人少了，更少了原来用心的趣味。客家人还做糕子粄、发粄、芋子粄、萝卜丝粄等，有智慧的客家人常就地取材，美食多多。

闹年，村里过年的味道，体现在“打鼓”闹年。一般每楼都有套锣鼓钹，小年轻腊月二十五入年假就开始敲上了，有时还村对村、街对街、楼对楼比赛。老家下洋洋堡西山片姓徐，对面谢屋村姓谢，两村赛鼓很有趣，一边嚓（谢）咚徐，一边哜（徐）咚谢。咚咚嚓、咚咚嚓，锣鼓震天，甚为欢快热闹。

年夜饭各有千秋。客家人有几样菜必须有的：鱼（年年有余），豆腐（大富大贵）、鸡（大吉大利）、发粄（四季发财）、大锅菜（红红火火）等。我们家过年最难忘是父亲做的牛肉干和大锅菜了。牛肉干，父亲是提前一周开始做了，选最好的腱子肉，前一晚加香料、酱油、醋、酒、盐若干浸泡，第二天煮熟，再浸泡，第三天捞起沥干挂晒，牛肉干浓香味美，过完年父亲还分个几小包给姐妹们带回，余香无穷。当然父亲还有个必做的”大锅菜“，前腿猪肉，肥瘦兼之，冬笋、花生、炸豆腐、干香菇，好料放一起焖煮，可以吃上几餐，姐妹们都说没吃到大锅菜就不叫过年。父亲走了多年，我们接班，继续煮大锅菜，牛肉干却做不出父亲的味道了，怀念他老人家。父亲把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十几本过年账本交给我，里面记录着收支，当年年货市场物价，采购情况，年夜饭菜谱，这是我们家和社会变迁史的见证呢。父亲在，年就过得有滋有味，他认真的生活态度令我敬佩和学习。

走亲戚是过年的必须环节。客家人重亲睦邻，一个楼里都同姓同宗，枝枝蔓蔓相连的亲戚关系，是个和谐的小社会。有亲戚来那就是全楼的亲戚，热闹非凡，锅一刻没停，这家坐会吃吃菜，那家拉上喝点小酒，这姑那姨，叔叔伯伯的喊，欢声笑语。小时候走最多亲戚是去永定列市的培上姑姑家和石培前舅公家（外婆娘家），青山绿水美丽山村，这里小溪小河花花草草都认得我们，穿着小花裙的我被村里小朋友们追着喊“阿群着裙”，至今耳边萦绕。更难忘的是跟父亲组个表哥堂姐妹的亲戚团去广东大埔丰溪林场舅公家（祖母娘家），基本上是走路，山间石板路或沙泥路，翻山越岭，一村过一村，竹风阵阵，父亲一路讲古，一起看古木、歇凉亭，或许就是走亲戚听故事在我心田种下了对客家传统文化的热爱。外婆常说要记得水源头，知来处才更知去处，代代相传才有我们厚重根基和血脉流长。

“敬神祭祖”，客家人的重彩浓墨。客家人信仰多元，能祈福保佑苍生的神都信，从自然崇拜到人格神，从天地神明到公太婆太。过年那天一般会在楼前摆桌供品，念念有词，“心诚则灵”。过年的时候当然也有重点，比如村口公王很重要的，婆家湖雷岩前村每年初一上午全村人都围到村口公王那，各家带上供品鞭炮，那鞭炮可以响几个小时，红红火火，祈福感恩。还有就是祭祖，一是宗祠上香上灯，特别是当年添丁的，要报告祖宗；另一是扫墓，正月里都要给祖坟扫墓，分五代内的公太婆太墓，或分支三代内的祖坟，往往久远的祖坟会春节内进行，由同宗理事操办。不忘祖宗功德，勉励后代成才立业，是一次感恩念祖的家风教育。

过年，在于过，享受与亲人们一起，分享美好幸福、丰收成果的过程。我心悠悠，我心拳拳，满满怀旧之情，送旧迎新的节日里，缅怀逝去的亲人，祝福那永远的家乡，永远的亲朋，祝愿祖国战胜疫情，人民回归宁静，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