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记忆


□ 丘仰文 本版插图:王耀辉

新中国成立70年特别是改革开放40年来,老百姓的吃、住、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段时间,下乡开展金融服务老区苏区乡村振兴整村推进工作,有机会走进乡村,与农民朋友有了近距离的接触,真切地感到农民、农村的今非昔比,甚至对于我这个农村出生的人来说都有陌生的感觉。走在田野乡陌,深村院落,随处可见一幢幢漂亮的洋房,以及家家门口停放的小车,坐在农民宽敞舒适的房子里喝着农家自制的茶叶泡的绿茶,在阵阵清香中引起我对住房的感慨。

前段时间,老家的堂弟打电话来,告诉我祖屋准备拆了,因为连日大雨,部分泥墙已经开始坍塌,成了危房,叫我回老家看看,于是趁着周末,回老家再最后看看这座已有60多年历史,装满了童年记忆,经历沧桑岁月和见证人们生活变化的祖屋。

祖屋是刚解放不久祖父建造的,在205国道旁,典型的客家民居建筑,分上下厅,上厅建有二层,中间是正厅,是吃饭和会客的地方,厅子里摆放着每家的饭桌,吃饭在一个厅子里,记得过年的时候,来了亲戚,各家人就把菜端在一起,菜无非就是猪肉、豆腐、鸡肉(客家人称之为老三篇,这三样菜自己是不舍得吃的,要一直保持到正月过后客人都来齐了,才让家里人吃,而来的客人也知道这样的风俗,在主人的热情招呼下只象征性地动一下筷子,并不真吃,因为都知道这三样菜是农家待客的主菜,不知要在锅里反复热过多少遍才算完成任务),一家一把酒壶,那家的酒还没喝完,另一家的酒已经倒在碗里了,连连劝着客人一定要尝下自己的淡酒,就在这反复的劝酒下,客人不知不觉已是脸红耳赤,在几分醉意中辞别亲戚,摇摇晃晃心满意足地回家。上厅左右楼上楼下共有4间房用来住宿,下厅为平房,因为靠近公路边兼做店铺,上厅与下厅之间是天井,主要用来采光,下厅的左右各有4间房间,早期人口少的时候,祖父用来做客铺,听叔辈们讲,祖父待人和气,特别是对客人很热情,在那个交通工具很不发达的年代,外地路过的客人总爱在祖父的店铺里住宿过夜。后来,有了汽车等交通工具,住的人少了,加上人口增多,下厅的西边由祖父住并作豆腐坊用,东边分给二叔一家居住。祖父有做豆腐的手艺,孩童时,常见祖父在热气腾腾的水汽中游浆,不时用勺在锅里游动,舀起一勺豆花用嘴吹开水汽,看看是否可以过滤、压浆了,做豆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般要天没亮就起床,将大豆磨成豆浆,然后在大锅里加热,上午我们几个兄弟就会等在旁边,等祖父将锅沿边刮下来的豆腐巴分给我们吃,享受一下那个年代特别美味的零食,有时候等到下午太阳落山,夜幕渐渐降临,如果还有豆腐干没有卖掉,那么祖父就会将剩下的豆腐干掰成若干份,我们兄弟几个每人一小角,吃得津津有味。

八十年代初,父辈和我们兄弟已有20多口人了,这么几间房显然无法容纳这么多的人口,于是,父亲便在祖屋的后面自己再建了一幢二层的泥瓦房,算是暂时缓解了住房紧张状况,随后二叔、三叔也分别各自择地基建了房子,九十年代大家便搬离了祖屋,祖屋便空了出来。改革开放后,我的老家村民利用交通方便的优势,纷纷搞起运输业,通过跑运输渐渐富了起来,兄弟中有的先是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帮人家载货,没几年手扶的换成了方向盘的,并且有了车棚,不怕风吹雨淋,运货载客的生意越来越好,新世纪初,方向盘拖拉机又升级换成了富裕中巴,正儿八经地跑起了农村客运,后来又换成了杨子中巴,车的质量更好,座椅更加舒适,速度更快,改革开放以后,就我老家那个村子便有中巴车10多辆,有了自己的车队,并且实行联营联运,既方便了周围四个乡镇群众的出行,而且通过运输业很快富裕了起来,兄弟们各自都有了自己宽敞的四层楼房,住的条件明显改善,地板贴上了瓷砖,房间安装了空调,睡上了席梦思,坐上了皮沙发,用上了室内卫生间,现在每家都有了小车。他们的吃住条件一点都不比我们城里差。

我在这座祖屋里出生,度过了儿童时光。犹记得在这老屋里,与儿时的玩伴玩着自己用纸糊成的扑克,度过一段艰苦而又快乐充满意趣的时光,点着煤油灯,在踏脚凳上做作业,抄写课文,与兄弟们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那时的农村房子根本没有室内卫生间,一般在房子的旁边或者更远点搭建个简陋的茅草屋,挖一个大坑,上面用木板铺起来,卫生环境很差,碰上晚上上厕所那就要下很大的决心。

走进老屋,天井已是杂草丛生,一层青苔覆盖在青砖上,房子上厅左右的杉木板被时光浸染成了古铜色,梁柱依然完好无损,没有被侵蚀,顽强地支撑着老屋的主体,令我惊喜的是,天子屏上竟然还保留下了我写的对联,算来也已有20多年了,墨痕依旧,只不过红纸变成白色了,横批“春满华堂”完整贴在那,记得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写对联是我春节前的一项重要任务,父亲会在农历年二十五的圩天买好红纸,等着我回家写对联,被邻居们称赞对联写得好是那时过年高兴的事情之一。与对联同样保存完好的还有祖父的画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照相机还不知为何物,要保留影像就只有靠人工,祖父专门请了画师来家里画像,看这画像类似于工笔画,眼睛和蔼有神,瘦长的脸棱角分明,画得很是传神和逼真,这幅画像应该就是祖父留给后人的唯一可以纪念的东西了,我特地交代堂弟,拆房子的时候一定要把祖父的画像保管好。看着这座即将消失的老房子,许多儿时的人和事渐渐浮现在脑海中,时光荏苒,父亲和二叔都已相继离开了我们,当年在这座老房子里出生的兄弟们皆已步入中年,人世间的起起伏伏,酸甜苦辣就犹如斑驳的墙面,从这座老屋中走出,就意味着走向更加美好生活,祖父的子孙们从这里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不知不觉已有六十多口人了,我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想着过几天,这座老屋就将剩下一堆泥土,而木料将被拆房子的人运走,对老屋的记忆也会抽象起来。事物就是这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旧更替,寄托着人们更好的梦想。

前段时间下乡,在好几个乡镇离集镇几十公里的偏僻小村里,都能看到不少别墅式的房子,印证着村民不但住有所居,而且住得舒适,住得宽敞,那些遗留下来的若干老房子,似乎就成了人们对过去生活的记忆。

从老房子到新房子,从土坯房到洋房,从蜗居到大房,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国家从站起来、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巨变,新中国成立70年来,城乡各地日新月异,经济生活飞速发展,漂亮的房子已是乡村最亮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