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烈焰,“上赤”


图为武平县中赤村上赤村全景。

□ 宋客 文/图

武平县中赤乡,确切地说是今年改称的中赤镇,我始终有一份情感,放不下。这份情感主要来自血缘。

小时候,我要到中赤做客,看望外公外婆,便多次问起,既有中赤,应该有“上赤”或“下赤”?

得到的回答是,有“上赤”,但没“下赤”。

其实这个回答只对了问题的一半,《武平县志》明明写着“明洪武十四年(1381)归郡里(大顺里)统三图二十九乡”,其中的乡(村)属即有“上赤、中赤、下赤”的记载。“下赤”在哪里?后来得知,为今日之“下营”村也。

因此,在我的心里,对“上赤”充满了期待。

与朋友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上赤”,我突然问道,“上赤”如何得名?

朋友嗔了一下,慢声细气道来,据说是因“溪水赤浊”,故名。查阅《闽西地名》一书介述“中赤”时,也援引了民间的说法。

我带着疑惑,姑且信之。

今年仲夏,赤日炎炎,在厦门创业的陈远河先生邀请我们前往他的家乡——中赤镇上赤村举行文学笔会,始有机会零距离观照上赤的端倪。

我有意避开人群,伫立在一座石拱桥上,屏住呼吸,凝神静气,望白云飘飞,群山拱卫,浩浩荡荡的溪流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村庄劈为两半,留下潋滟波光。远眺,还有两座石拱桥依次架设,给人幽深的美感。我来到一家食杂店前,见到不速之客,主人则迎出门来,问我哪里人,找谁,做什么?我如实作答,主人便把我引进屋去,开了风扇,开始泡茶,又急忙递给我一张名片,上印“合家欢绿色食品休闲站,张寿福”。按照名片上的信息,我迅速在大脑中搜索有可能套近乎的人事,且一一罗列出来。主人便咧着嘴笑了,“对对对,某人就是我的同宗,某人就是我的老叔,某人就是我的老弟叔。”老弟叔是客家话,意指年纪尚小,但辈分较高的族亲。

张寿福说,我们上赤啊,人口约2100人,主要是张、陈两大姓。平时在家的也就500人左右,许多人都到外面打工创业了。我们这里一河两岸,河这边是张屋,对面是陈屋,在石湖溪自然村还有李姓、谢姓,不过人数较少。他说,他在村里办了合家欢农场,主要种枇杷、中药材等。县里很关心,派了农业局的聂河兴来作为科技特派员,帮助他们搞种养。

我问,你们张姓是从哪里迁来的呢?现在是开基第几世了?

“啊?这个问题我只是一知半解,来来来,刚好我这里有个老叔,他是活字典。”说着,张寿福从后门探出头去,大声叫唤,一位长者也前来泡茶。

这位长者自称张禄昌,今年82岁,身体硬朗。他说,上赤村的张姓现在已经繁衍到第十七代了,都是化孙公的后裔。他们的祖先是从武平象洞的张坑移居至十方黎畲,再迁到上赤开基的。从更迭的代数看,应该在明朝末年到上赤村开基的,推算一下,就在400年左右。

张寿福说,我们上赤是一个位置居中的地方,从这里到岩前(龙井)15里左右,到十方(处明)也是15里左右。最主要的是我们这条溪流,是中赤河的上游。从十方来的处明溪和从岩前来的龙井溪就在这里交汇,水势大,能行船,在下坝境内又与中山河相汇,直通广东蕉岭、松口,可到潮汕驳接货物。解放前,我们村子有许多做木材生意的,把山上的木头钉成一斗一斗,一条条木排就在门前起运。整个村庄人居十分集中,铜锣一响400多户人家都可听到。

事实的确如此。据民国《武平县志》记载,“南支之水……(二)发源于白土,集合鲜水、黎畲诸流入处明,南下至上赤石鼓(湖)溪,则岩前水入之。源短水浅,石骨森立,小舟由蕉岭运盐货者,泊舟中赤,改陆运焉。”可见,历史上的上赤,虽有小舟往返于中赤集镇,但舶来的食盐货物等,还得靠肩挑手提从集镇运至上赤。

在千百年的中国传统社会,河流不但是最主要的交通沟连,还是一个地域文化归属的决定因素。以中赤镇为例,其文化属性就因河流既接十方处明溪、岩前龙井溪,又与下坝河相通,成为武东南与武西南之间的文化过渡地带。表现在行政区划的归属上,明正德十年(1515)中赤一带划入归郡里(今十方、武东、中堡)管辖,而下坝则划入丰顺平里(今中山)管辖;直到民国年间,随着人口增殖和经济发展,“南面象洞、岩前、中赤、下坝为南四区”,中赤始有区(乡)建置,而如今虽属中赤的“员田、坪水塘、箬菜”等村落,在当时仍由下坝管治。

既是文化的过渡地带,就有可能在生活理念上表现为“观望和等待”的依附心态,在骨子里则顽强支撑着韬光养晦、发展自己、闷声发财的行动。一方面是武东南十方、岩前的人口煌煌和强势文化圈主导因路途不便难以融入,另一方面是下坝河繁盛的经济贸易企图融入,夹在中间地带的中赤必然以取长补短、为我所用的实用主义原则融入相向而行的民间习俗中。

时节如流,在民间看来,中赤与周边的十方、岩前、下坝形成一个松散型的经济文化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逢年过节,走亲戚的人络绎不绝于途,成为好美的人文风景。

而在核心文化层面,中赤这方水土所孕育的固有的自信、自立、自强以及勤劳、善良、不挑头、不出头的风骨品质,又悄悄写满“赤”字情怀,成为历久弥新的文化底色——无论是“中赤”还是“上赤”,都用生命和创造赋予“赤”字的魅力!

这里人才辈出,“好人”辈出,做人做事本分,对于外界的诱惑从无奢求,也不想奢求。

我走出食杂店,望着脚下的盈盈流水,心中感叹:如果仅仅因河水“赤浊”之状而把这一地域取个“赤”字的地名,实有牵强附会之虞,那可能是坊间的望文生义乃至以讹传讹所致,“赤者,比朱红稍浅的颜色也”,那是多么健康、健朗、红润的颜色,那是富有生气、富有正义且鼓舞人们勇于实践的象征,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吐着蓝光的火焰,扑腾着响彻山谷,闪耀着人文追求的光芒,经千百年岁月在中赤河两岸鼓荡起生生不息的进取心。

上赤村,就像一位雄健的奇男子,一手挽着处明溪,一手拽着龙井溪,拼尽所有的力气把两条溪流交织在一起奔流入海。春风骀荡,鸟语花香,在河岸接驳起条条木排,嘹亮着粗犷的歌喉,歌声穿透辽远的山谷,豆大的汗珠从赤色的胸膛、背脊滑落,滑进河心,演绎着一代又一代人所践行的向上向善、苦干实干的赤色传奇。

在上赤人看来,始终相生相伴的福主公王、妈祖娘娘,同样以烈焰般的赤诚,赐予大地忠实、忠诚、担当的豪情和创造生命的伟力。

维水泱泱,灼灼其华。

伫立村口,环顾四周,四周是那么寂静,静得可以听见花开花落,那是上赤村所隐藏的一种蓬勃的力量就要喷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