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


插图 王耀辉 作

□ 筱陈

又一次走进这片红土地,,走进有“成功从古田出发”“胜利从这里启航”之誉的上杭县古田镇。正是仲夏时节,古田会议旧址前大片荷田荷花绽放,早晨的荷叶、荷花沾着晶莹的露珠,娇滴滴的。我走在荷田的栈道,欣赏着一朵朵荷花,红色的、白色的,有的完全绽放,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落去花瓣,留下一支莲蓬……举目望去,古田会议旧址依着青山,“古田会议永放光芒”8个嫣红大字,在晨曦中显得格外醒目。这几年间,已经好几次来到古田镇,每一次走进古田,一定要来到这里。这座建筑承载着一个重大事件,中国共产党在这里召开了对建党建军有着重大影响的古田会议,确立了思想建党、政治建军、信仰立人的原则。我走进旧址,静静地观赏着每帧图片,默默地读着每一段文字,每次的走进,愈加感到它的厚重。

离旧址不远的地方,便是毛泽东纪念园。这园,建在山丘之上,站在山下仰望,晨阳照在山丘,照在周围的翠竹,显得明媚。拾级而上,每登一级,步履变得愈加缓慢,心头的崇敬感油然而生。这尊用汉白玉制作而成的毛泽东塑像,在蓝天白云、晨阳沐浴下,更显神采奕奕。环绕着塑像,我慢慢地走着,基座上,雕刻着毛泽东的六首诗词,其中《清平乐·蒋桂战争》《如梦令·元旦》《采桑子·重阳》是毛泽东在闽西期间创作的。我轻轻地吟诵,眼前浮现出了一支长长的红军队伍,浮现出“分田分地真忙”“山上山下,风展红旗如画”的动人景象。站在塑像前眺望,可见望见整个镇子坐落在四面环山的盆地之间,晨雾绕着远山,山下绿野一片。几只飞鸟,从头顶飞过,留下几声欢叫,给宁静的早晨带来许多的欢快。古田镇的晨景,如此安静祥和。耳际萦绕着军号声,这声音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穿越而来……

下午,驱车到古田镇的苏家坡村。这是个畲族村,坐落在国道边一处山谷之中,全村都姓雷。车从岔道驶下,整洁干净的村落映入眼帘。村支书是个企业家、市人大代表。我问他为什么回村,他很简单地回了一句:“为了一份承诺。”他说,当初选举时,就答应过村民的。我又问道,现在村民收入多少,他说:“不按人均计算,最低的有2万多了。村里的企业家多,他们收入高,如果按人均计,那数字就高多了。”支书是个实在人,他领着我们来到鸿玉堂,这是一座古厝,是闽粤赣三处干部培训班旧址和中共闽西特委干部培训班旧址所在地。这座古厝,与传统民居无异,进门迎面便是天井,天井之后是大厅,两旁是厢房。大厅里,摆着十多张简陋的课桌。1929年,毛泽东来到苏家坡,利用养病的这段时间,就是在此为培训班授课的。伫立于客厅,静静抚摸着课桌,仔细地阅读着墙上张贴的课程设置,《合作社讲义》《群众课本》《党的建设讲义》《党的建设问题讲授提纲》……当年,条件是那样艰苦,环境是那样恶劣,党却依然重视干部的培养。在这小山沟里,办起了有三省干部参加的培训班。贴在墙上的课程设置,让我知道,党的建设是培训的重点课程。静静地望着一张张课桌,思绪却飞到了延安,飞到了西柏坡。我曾去过延安干部学院接受培训,那里的授课老师告诉我,在抗日战争时期,在延安创办的各类干部学校就有40多处,当时听了,我觉得有些难以想象。后来,又去了西柏坡。我了解到,在进京“赶考”前夕,党中央在西柏坡的一年多的时间,创办了中央党校和马列主义研究院。于是我明白了:越是艰苦的环境、越是困难的时代,我们党越重视干部的培训。我们说红色基因,就包含了学习的基因。

第二天上午,去了上杭县才溪镇。才溪因毛泽东《才溪乡调查》而闻名遐迩。走进才溪乡调查纪念馆,听着讲解员的讲解,看着墙上的一帧帧珍贵的照片,一组组数据,一个个人名,我中非常感慨。毛泽东于1929年6月、1932年6月和1933年11月3 次到才溪调研,走村入户,掌握大量第一手材料。认真翻阅着讲解员递给我的《才溪乡调查》,调查报告全文9000多字,最大的特点是用数字说话。整个调研报告共有7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大量翔实的数字。即使在信息化、大数据时代的今天,要对数字作如此细致的分类,也是要下一番苦功的,更何况是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那个“算盘时代”?透过这一组组数据,我读出了这数据背后的情感,看到了当时才溪作为中央苏区第一模范区“闹革命走在前头、搞生产力争上游”的生动红火场面。在纪念馆里,讲解员还动情地介绍才溪:在当时仅有1.6万人的小山乡,有3762人参加红军,占当时全乡总人口的20%和青壮年男子(16-55周岁)的80%。其中1192人牺牲在疆场,才溪也因此被誉为“烈士之乡”。在1955年授衔时,才溪有9个军级干部、18个师级干部,于是有了“九军十八师”和“将军之乡”的美誉。记得在古田干部学院,与一位老师交谈,她的家乡就是才溪,她说,她的爷爷就是一位烈士,她说,在才溪,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为革命牺牲的烈士。毛泽东在《才溪乡调查》“代表的调动与补选”这个章节有几处文字:“上才溪五十三位代表,去年十一月选举的。到今年十月十四日再选举时,当红军的二十七人”下才溪七十三位代表,今年红五月,当红军的十一人……,七月又有当红军的十五人”。我到过长汀中复村,那里是红军长征的出发地,也是松毛岭阻击战指挥部的所在地。那里有一座红军桥,在一根柱子上,刻着一条线,儿郎参军,先在这柱子上量一量,高过这条线的,发给枪当红军。凝视这根横线,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一种强烈的画面感浮现在我的眼前,一批战士告别乡亲参加红军,一个又一个战士排着队,等待那根横线的“测量”,通过“测量”的战士,提着枪,向着松毛岭方向奔去。他们走上前线,与数倍于我军的敌人血战七天七夜,以伤亡六千多名红军战士的代价,掩护主力红军转移,这样的场面,是何等的壮烈!而踏上漫漫长征路的战士们,他们有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党指向哪里,他们就冲向哪里,许多闽西儿女血洒湘江。有人告诉我,参加长征的闽西子弟兵近3万人,到达陕北时只剩3000多人,这意味着长征路上的每一里,都有一名闽西儿郎倒下……

我在心里在想着:是什么力量,让闽西儿郎如此义无反顾?我进一步琢磨着红土地的深刻含义。

走出纪念馆,穿过一片荷田,到了才溪区苏维埃政府旧址。旧址的大门口左侧的墙上保留着苏维埃政府文化部编的墙报。墙报上端的横批“开展思想斗争”,左右两边有两条标语。右边是“勇敢、勇敢、再勇敢”,左边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墙报分为六个小栏目,其中论文、时事、表扬、批评有具体内容。当我读完批评栏内的内容时,心里受到强烈触动。栏内有四条批评意见,条条具体。我特意将第一、二条意见一字不拉地抄录下来:

第一条批评意见是:张富来在查田运动中,只知道找自己生活,把十三担好田换给自己,经常吃东西比别人好,表现很不好。第二条批评意见是:土地科长刘发亮不做实际工作,专吹牛皮,认为土地肥沃用不着肥粪,用不着人工,还说“我这里的田明天要栽秧,今天来做田还不会迟”,这种土地科长要得吗?这二条意见,直接指名道姓;直指问题,批评谁,批评什么,批评者的看法,直接明了,一针见血,不搞弯弯绕,不遮掩粉饰,与墙报横批上写的“开展思想斗争”十分契合。读了这两则批评意见,我加深了对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精神的理解。

走出旧址,仰望天际,天蓝气清,眺望溪流,两岸绿树,村庄新楼林立,街道整洁。同行的同志告诉我,才溪乡还是闻名的建筑之乡,许多能人在外创业。整个才溪乡,安静祥和又充满生机与活力。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长征,每一代都在长征精神激励下,进行着自己的长征。

闽西这片红土地,这条长征路,我将永远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