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荷韵
荷韵
■钟娴 文/图
刚踏上杭州的土地,我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朝着西湖奔去,只为邂逅那令我魂牵梦萦的荷花风姿。
“曲院风荷”四字入耳,便觉清风拂面般的雅致。盛夏时节,这里游人如织,却丝毫未减这方天地的清逸。放眼望去,整片荷塘宛如一匹巨大的碧色锦缎铺展湖上。
塘中荷叶,姿态各异。初生的嫩叶蜷曲着,似婴儿紧握的小手,怯生生地探出水面,叶面带着稚嫩的鹅黄;及至盛年,荷叶便恣意铺展,圆阔如旋开的裙裾,叶脉如精致的扇骨;更有那老叶,边缘微卷,墨绿中透着些许褐黄的痕迹,虽历经风雨却依旧沉稳,静静浮于水面。清风徐来,满塘碧叶轻盈摇曳,高低错落,此起彼伏。
然而,这片碧海的真正主角,当属凌波而立的荷花。白居易笔下“绕郭荷花三十里”的倾城之色,便是“拂城松树一千株”的苍翠也难掩其风华。张岱《西湖梦寻》中“酣睡于十里荷花”的幽梦,此刻仿佛触手可及——西湖之荷,气象万千。既有连天接日的磅礴,亦存遗世独立的清姿。
那尖尖的花苞青中透粉,恰似饱蘸丹青的湖笔笔锋,裹在坚韧的萼片里,蕴藏着无限风华,只待时机成熟,便惊艳绽放。半开的荷花最为婉约,花瓣微启,瓣尖洇着一抹动人的胭脂红,宛若美人含羞的腮晕。待到全然盛放,便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惊心动魄的美丽:粉的如霞光浸染,白的似初雪凝脂,清丽脱俗,不染尘埃。它们亭亭玉立于翠盖之上,素净中透着灵韵,将一池碧水点染得生机盎然,引得游人纷纷驻足流连。
我忍不住屈膝俯身,指尖轻轻滑过一片近旁的荷叶。这细微的触碰,惊动了叶下游弋的小鱼苗,它们惊慌地四散逃开,搅起几圈微澜。阳光穿过层叠的叶隙,在水底筛下无数跃动的碎金。
正沉醉于这光影交织的静谧,天空忽地滚过几声沉雷。未及回神,豆大的雨点突然噼啪砸下!刹那间,整片荷塘沸腾了——千万颗剔透的银珠,在阔大的叶面上肆意弹跳、碰撞、迸溅,又沿着叶脉沟壑汇成细流,欢腾奔涌。终于,叶盘不胜重负,猛地倾侧,将积蓄的琼浆轰然泼洒,在平静的池面炸开圈圈相逐的涟漪。周遭游人纷纷撑伞疾走,或避于亭廊,唯我撑伞兀立塘边,痴看这天地间的盛大交响。满耳是珠落玉盘的清脆喧闹,而雨幕中的荷花却愈发显得沉静端凝:粉瓣吸饱了雨水,胭脂色愈发浓郁,似要晕开一般;白瓣则被洗濯得莹洁通透,宛如冰胎玉骨。
夏雨来得急骤,去得也利落。转眼间,乌云散尽。被雨水涤荡过的空气,饱含着荷香与泥土的清气。几只蜻蜓轻盈穿行,时而点水,时而优雅地悬停于挺直的荷箭之尖。阳光重新泼洒下来,万千水珠骤然亮起——叶面上滚动的是游走的玉珠,花瓣间垂悬的是凝固的星子。整片荷塘流光溢彩,水光潋滟处,碎银闪烁。
我伫立湖畔,默然无语。眼前的景致,在雨后的澄澈中,竟与浙江省博物馆珍藏的那幅南宋《出水芙蓉图》悄然叠印。八百年前的画师,早已用超凡的技艺将这芙蕖的风骨与神韵凝于绢素,定格成了刹那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