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你记下斑驳时光
张颍 绘
■ 郑智婷
秋天,我再一次回到这个小村,唤起斑驳记忆:桥头的小卖部,从深山中流出来的小溪,房前屋后金色的稻浪......还有我白发苍苍的外婆。
第一次到这个小村,是母亲送我来的,天真烂漫的我将与外婆一块相处。我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好奇地朝着屋子四处打量,泥墙黑瓦,“叽叽喳喳”的小鸡,还有那只黑狗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紧张地攥紧手掌,把手心捏出冰凉凉的水。
屋里,外婆与母亲不知交谈着什么,不大功夫,母亲便走了,在村道的尽头消失。小小的我第一次离开母亲,身陷空寂的老屋,我顿时不知所措,想起了山中妖怪吃小孩的传说,我不禁害怕起来。尽管外婆依然陌生,我却紧紧拽住她的衣角,离开她就没了安全感。
翌日清晨,阳光透进窗棂,被窗格划碎裂成好几片,洒在我小小的身上,不声不响地将我按窗栏大小比例等分切割。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翻身下床。
“醒了啊,楠楠。”
“嗯,外婆。”
奇怪,外婆难道有超乎寻常的能力,明明在厨房做着饭,却知道我醒来了。
吃过早饭,外婆为我梳了个可爱的牛角辫。绑好橡皮筋的那刻,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我不再觉得陌生。
外婆牵着我的手走进田野,我望着四周新奇的景色,不时发出感慨:“外婆,这里真漂亮啊。”外婆微笑,点了点头。
不知走了多久,外婆停了下来。拉着我一同钻进了那片庄稼地里。四周的庄稼没过我的头,我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外婆戴着竹笠,手持锄头去除草。太阳高挂天空,毒辣的日光打在外婆身上,热得外婆直流汗水,不久汗水便浸透她的后背。我心下一急,摘下一片大叶子,尽力地为外婆扇风。其实我扇不出什么清凉,但我执拗地扇着。外婆直腰揩汗,我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外婆黑亮的眼眸里。她撩起衣襟,“扑扑扑”为我扇风,又用衣襟拭去我额头的汗粒。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什么,许是不忍见我受罪,拉上我的手就往回走。外婆的手心热乎乎的,像小黑狗的舌头舔舐着我......
黄昏,云霞漫上天空,外婆带我散步。桥头的小卖部,是孩子们心目中的风景。听母亲说过,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是老板祖上传下来的,一代接一代,已有不少年岁。走着走着,我拉着外婆,一头拐进了小卖部。“想吃什么自己拿去吧,外婆有钱。”“我要旺旺雪饼,我要棒棒糖,我要......”我欢快地对着琳琅满目的货架指指点点。然而外婆付钱时,神情居然扭捏。她从兜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小钱包。从里边掏出一张张皱巴巴的角币,半天才付好钱。现在想起这些,我心里油然生出一丝负罪感。
不知不觉,红枫烧红整个山林,母亲来接我,我向外婆告别。抱着她的那刻,我认真打量,才发觉外婆的脸颊满是皱纹,岁月把外婆的头发染得花白。她那眼睛里透出的光,眼中的爱与不舍清澈透亮。“莫哭,莫哭。”我告诫自己,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出。
外婆拄着拐杖,驼着背送我们到路口。上车,挥手。外婆那枯瘦的手臂在车窗外划动,一下、两下......最后手臂一动不动,镌刻在金秋。这一幕在我的脑海中如电影般一帧帧无限次回放。
外婆,外婆!此刻,我只能用笨拙的文字,替你记下这斑驳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