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融媒体记者 范波 曾燕福

一条江河，一段航运史；一条古道，见证为民情怀。

汀江，闽西客家人的母亲河，是福建四大河流之一，也是福建唯一跨省河流。它发源于宁化木马山，在长汀龙门形成源头，流经闽西长汀、武平、上杭、永定四个县区，至永定峰市出省，直下广东大埔，流至三河坝与梅江汇合为韩江，经潮州、汕头进入南海。

如何连通山海，事关百姓生计，是闽西发展大事。古时陆路交通不便，开辟汀江航运至关重要，受到历代地方官的重视。七百多年前，汀江航运启航，汀江成为闽粤间商贸往来的交通大动脉和闽粤赣边客家人赖以生存的“黄金水道”，被誉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蓝色飘带。数百年间，汀江航运舟楫之盛，呈现出“上河三千、下河八百”的繁忙运输景象。

8月底、9月初，记者沿汀江顺流而下，对汀江古航道工程开辟、疏浚的历史、技艺、意义等进行探寻。

开辟航道：心怀苍生改引潮盐入汀

长汀，古称“汀州”，汀江穿城而过。城区五通桥旁，一座气势恢宏的仿古巨型画舫矗立在江边。当地居民说，这是当地百姓为纪念宋慈开辟汀江航道造福一方，于2020年建成的宋福舫。

这里的宋慈正是那位“大宋提刑官”。南宋绍定年间，宋慈调任长汀知县。他走访发现，那时百姓吃的盐是从福州运来的“福盐”，因长汀没有水路直通闽江，“福盐”要经水运再转陆运，多是靠走山路挑运而来，路途艰难遥远，前后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运达长汀。运费成本大，又有奸商贪吏从中渔利，导致盐价倍增，穷苦百姓吃不起盐，缺盐淡食，体质虚弱。

宋慈细察民间疾苦，想出了从韩江流域水运调来“潮盐”代替“福盐”的法子。于是他便与汀州知事李华一起，向朝廷奏请改向广东潮州采购食盐，得到朝廷的批准。

不过，这条路子也有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汀江滩多水急、暗礁密布，船只难以通行。

想走这条路，就只有清暗礁，疏河道。

路不行不到，事不为不成。为了疏通航道，南宋绍定至端平年间，宋慈和李华一起带领长汀百姓，苦干了数年，终于把长汀至上杭回龙的七处大险滩变成通途，开辟了此段航道。

自此，“潮盐”沿水路直抵长汀，运送一趟来回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大大节约了运费。同时，宋慈还改革盐政，惩治贪贿盐官，令官府将盐廉价出售，平抑盐价，解决了困扰长汀百姓几百年的民生难题。

潮盐入汀，沉睡的汀江航运启航，宋慈功于一邑，百姓无不称颂。时至今日，在长汀城龙潭公园，依然保留着古时百姓为感恩、纪念宋慈这一历史功绩所建的宋慈亭、宋慈路。

“史载，宋慈为官清廉，生活朴实，一切公务，均亲自审察。他亲力亲为开辟汀江航道的功绩被载入了《长汀县志》中。”中共长汀县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主任王英说。

史载，汀江航运分段开辟，最迟在宋代绍定年间，但汀江航道的治理延续了八九百年之久。南宋嘉定六年(1213)，汀州知府赵崇模为改陆运漳盐为水运潮盐，开辟了上杭至永定峰市段航道；明嘉靖三十年(1551)，汀州知府陈洪范治理上杭回龙滩后，汀江全线贯通。

煮石砸礁：古人智慧助险滩变通途

古诗云，“盈盈江水向南流，铁铸艄公纸做舟。三百滩头风浪恶，鹧鸪声里到潮州。”形容古时汀江滩多水急，江水涨落无常。

史载，汀江干流中，有名的险滩就有白头漈滩、回龙滩、镬锌滩、穿针滩、擢滩、梅花滩等。这些险滩动辄长达几公里，上下落差大，行船十分危险。

可见，古时开辟汀江航道并非易事。那么，古人是如何开辟航道的，又是如何选材建码头，同时确保工程质量的？从一些古码头遗存、险滩遗迹，可窥一二。

位于长汀城的龙潭码头，这里码头遗存轮廓清晰，台阶上留存了许多富有沧桑历史感的麻条石。

史载，这里是当年宋慈开辟、疏浚汀江航道的起始码头。为摸清情况，他率县丞、主簿等亲临汀江，在此启程沿途观测探险，规划航道整治。

“从汀江沿岸众多码头遗存可知，当时码头建设大都就地取材，多以河卵石、麻条石等为主材，采用干砌、铺浆等传统技法。”长汀县名城管委会丘伟水介绍。

他介绍，史载，为确保工程质量，宋慈全程现场指挥、监督各段航道开凿和码头兴建，严把质量关，让一座座码头建得非常牢固，以至于在七百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可见古码头的风貌。

民间盛传，当年宋慈用“煮石砸礁”法炸礁清淤，变险滩为通途。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到号称当年汀江上游“第一险滩”的长汀羊牯白头漈滩，可见这里乌石横卧、形态万千，河床险峻。

史载，古时这里滩险水急，旋转涡流、剪刀水、横水变换难测，汹涌而来的汀江水被露出水面的八块礁石分成九道，西岸为下行航道，东岸为上行航道，河中还有七条水道，船行至此易偏行横行，稍有不慎便触岸撞礁，船毁人伤。

“要疏通这里的航道，必须凿去江中的一些大礁石，扩大水流面，降低水位，使水流平缓。”史载，当年宋慈经多种尝试、周密考量，最后商定用最古老的“煮石砸礁”法开启了白头漈滩和其他大险滩的疏浚工作。

“煮石砸礁”，是利用热胀冷缩原理进行岩石破碎的技术。即，先用柴火或木炭把石头烧热，并趁热泼上冷水，由于热胀冷缩，石头便会崩裂疏松，更易开凿。因是在河道上生火加热，看上去像煮石，故称“煮石砸礁”。这一技术的智慧之光沁润古今。

对接“海丝”：接山连海为发展添活力

韩江流域潮汕地区海上运输发达，潮汕古港口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之一。汀江航运开辟后，汀江—韩江航运发展成为连接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又一通道。

史载，汀江航运开辟后，至上世纪50年代，汀江航道均是闽粤赣边区的主要水路交通线，素有“上河三千，下河八百”之称。沿线地处万山丛中的汀州、上杭两城，因航运发展成为重要的物资集散重镇和转口贸易中心。

来到长汀城惠吉门码头，穿过连接这里的店头街，可见古色古香的商铺林立，游人如织，充满“烟火气”。古时，这里因码头而兴，素有“唐宋古街”之称，繁荣至今。如今，已被评为中国历史文化名街、国家级旅游休闲街区。

“可以说，没有汀江航运的开辟，就没有店头街的繁荣，也就没有长汀城现在的繁华。”长汀县文体旅游局副局长兰秀介绍，店头街等古街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商业繁荣，极大地带动了长汀文旅“火出圈”：2024年1至7月，全县接待游客573.73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53.34亿元。

因航运而兴、因码头而旺之地，旧时在汀江两岸比比皆是：位于武平最北端的湘店乡店下码头，也曾因码头催生了街市，繁荣了周边三县边界区域经济；永定峰市码头，曾是闽粤赣三省十余县的土特产集散地，来往客商多、商业发达，一度被称为“小香港”......

“东南山豁大河通，汀水南来更向东。四面青山三面水，一城如画夕阳中。”汀江流至上杭县城，江面开阔，穿城而过、三折回澜、景色宜人。古时，这里航运码头密布，两岸砖瓦楼房、酒楼商铺林立，人口日增、百业兴旺。在一代代上杭人的努力拼搏下，如今的上杭经济繁荣富庶，入选全国县域综合竞争力百强县，2023年全县地区生产总值达526亿元。

“汀江航运的开辟，还传播了汀江文明、客家精神。闽西客家人沿汀江向广东等地迁徙，从山区走向沿海、海外，成为在海内外具有重要影响的汉族客家民系。”9月4日，上杭县博物馆党支部书记、文博副研究馆员王茂芳介绍说。

悠悠汀水向南流，接山连海融湾区。如今，行走在汀江两岸，虽不见当年的航运盛景，但宋慈等古人开辟汀江航道、连通山海的点滴，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那种敢于担当、勤政为民的情怀，执着专注、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实事求是、极端负责的科学态度，正激励和影响着新时代闽西儿女投身“老区+湾区”建设，也必将引领他们传承传统、通江达海、联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