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员的鱼水情谊


林建华 傅阿健

1994年冬天的一个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邻家大伯的带领下来到我家,双手捧着一个大红包递给母亲。我的母亲重病后,虽然行动不便可脑子依旧精灵,她过意不去地说:“前几年才拿了您的红包,这回可不能再拿了。”而这位老人就是俞炳辉司令员。

俞老语重心长地说:“我衷心地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上一代肩负着绝密使命,冒着生命危险对我们的帮助,对共产党、对游击队的大力支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别客气了。”

俞老的来访把我们带回到60年前的战争年代,那时刚20出头的他已是岩西北游击队的领导人。他睿智练达,以做泥水学徒的身份当掩护,化名张德标(外号杨主),在铜江乡(现新罗江山一带)开展党的地下工作,组织、发展革命力量。

1930年冬,由于形势的发展,朱毛率领红军转战江西,国民党反攻复辟,派杨逢年部占据龙岩城,对基点村强行“移民并村”,妄图摧毁这些山沟里的村庄,使红军游击队失去生存的土壤。那段时间,杨逢年部队协同民团围困江山,前后扫荡19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农历十一月十三日,由反动民团引路,杨逢年部队200多人到江山“围剿”区苏维埃政府,我军寡不敌众,形势非常严峻。

一个寒风瑟瑟的傍晚,江山村美墟场林坑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傅馥琛(外号红二狗)在草纸店里准备打烊,突然闪进一个中等身材的小伙,浑身汗水掺杂着泥土,呼吸急促但不失镇定地说:“大哥,有没地方躲躲?”馥琛伯伯转睛一看,认出是来买过东西的,在村美林坑建房子的小师傅杨主。

救人要紧, 馥琛伯伯急中生智,连忙搬开堆在店里的草纸叫他躲好,然后迅速用一个个草纸把人堆在里头。片刻,一群气焰嚣张的人马赶到,有人大声吆喝:“看到有人往这跑吗?”馥琛伯伯镇定自若地答道:“有!有!刚刚跑过去了。”那群人信以为真,拼命往赤坑方向猛追,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村西尽头......

馥琛伯伯在店门口往四周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回头赶忙叫躲在草纸里的小伙出来,然后伸出手指,指着长在自己额头的红肉球诙谐地问:“小伙子,你可是这‘红’的吧?”小张师傅看他乃性情中人,又是救命恩人,于是会意地点头默认。馥琛伯伯接着说:“他们搜得紧,弄不好还会杀回来,你看我就这巴掌大的地方,能久留吗?盂村(乌村)傅位会——外号猪屎二(我的爷爷)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为人诚实,有正义感,那地方又偏僻,还是到他那儿躲躲吧!”小张师傅觉得馥琛伯伯说得在情在理,于是趁着天黑赶往盂村......

盂村是村美的一个自然村,到了村口还看不到房子,地形非常隐蔽,四面高山耸峙,特别是北面的石斋盂,海拔1200米左右。翻过石斋盂就是前村地界,再翻一座鸡公过山就是上杭古田......爷爷见眼前的小伙身穿黑色布筋汉装,脚穿草鞋,精神抖擞,谈吐不凡,又是好友推荐,就拿出家藏最好的东西款待......俞老和爷爷一见如故,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拉起了家长里短......

第二天,杨主说往背洋村有要事,为了安全,不走进山常路,爷爷指点他从村后的山梁穿山而去......

有过一次不寻常的的交往,自然地亲近许多。后来俞炳辉就经常在盂村活动,跟爷爷奶奶及族亲们宣传男女平等的思想,引导大家改革旧风陋俗,反对地主官僚,向封建礼教宣战......很快,盂村成了游击队的联络点,爷爷家成了游击队的接头户。同时,爷爷奶奶总是节衣缩食接济游击队,掩护地下党、游击队开展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革命斗争。

1934年红军长征,斜背村干部群众配合留下的游击队员、红军坚持游击战,照顾伤病员。1935年,由方方、罗忠毅、赖荣传、贺万德等率领红九团、明光独立营一部分队伍到闽西,方方在前村与村美盂村交界的草山开会,指示要求留下一部分人隐蔽各地方,并宣布成立铜山区工作委员会,俞炳辉为区委书记。

此时,俞炳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有一天,他走村串户进行秘密活动时对爷爷说: “大哥,现在我们党、游击队非常困难,需要得到大家的支持,你能否拿出点钱救救急?”爷爷毫不犹豫地从地窖的水缸底掏出一个粗布包塞给他,说: “共产党、游击队是保护老百姓的队伍,我们永远会支持。这是一百个大洋,您先拿去用,不够了回头再跟我说!”俞炳辉知道这一百个大洋来之不易,于是写了收款字据给爷爷。

1936年冬,俞炳辉带着即将临盆的爱人王桂秀来到盂村爷爷家里,说: “大哥、大嫂!这么多年来,你们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以生产劳动作掩护,为共产党、游击队探消息、送情报、送弹药......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我们干革命身不由己、飘忽不定,说不定哪天没命都不清楚,我女人又快生产了,现在只能连累你们了!”盂村虽是偏远山村,可距离村美只有两公里半的山路,一有风吹草动,伪保长或反动民团就来了,家里是不能呆的。爷爷、奶奶(林二姑)二话不说,立即把自己床上的被子、草席捆好,带领俞炳辉小两口连夜赶往后山暗坑(地名)的一个石洞,安置他们夫妇住下。第二天一早,俞炳辉抱住爷爷,潸然而别。几天后,一个女婴顺利地诞生了。奶奶和妯娌郭泉省吃俭用,把家里仅有的几只老母鸡杀了炖肉,往山洞里送,无微不至地照顾王桂秀母女二人......为了安全,孩子不到满月,俞炳辉就派人把妻女接往更偏远的斜背村。

弹指一挥间,十多年很快就过去了,革命成功了......

1953年春,俞炳辉抗美援朝凯旋,休整不久,就想起龙岩的父老乡亲。已是副军长的他与参谋警卫共23骑,带着两小麻袋的田七、洋参,不畏山路崎岖,千里迢迢来到村美,看到曾经不顾自己的生命帮助过他的村民们百感交集......两鬓斑白的爷爷只是象征性地抓了一小把田七,千恩万谢。俞炳辉看着已过花甲之年的大哥,还是那么质朴,连忙把洋参、田七各捧了一大捧给他,并递给爷爷一张照片做留念......

1977年,已是安徽省军区副司令的俞老再次来到村美,想找爷爷叙旧,遇上了当年在村美小学当校长的父亲傅正成,才知道爷爷已经辞世,俞老深感惋惜。他特别关心盂村的大事小情......他问父亲有什么困难,上有老母下有八个子女的父亲为了不拖累俞老,斩钉截铁地说:“没什么困难!”

1984年,改革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孟村,这个才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似乎被遗忘了。水电站建在山脚下,周边的村庄早都挂上了电灯。可盂村的老百姓却仍然点着煤油灯、松明火,多羡慕有电的人家啊,于是大家联名写信给俞老。俞老十分重视,打了几次电话给龙岩县政府及有关部门,并出具书面证明盂村在三年游击战争中做出的贡献,希望政府大力支持予以通电(此证明如今仍存)。经过俞老的推动,电终于通了。

1990年,我最小的弟弟——傅阿洲到苏州木渎镇某兵团弹药库当兵,已八十多岁高龄的俞老还先后三次到部队驻地看望故人的孙子,勉励他积极向上,好好做人,苦练本领。

俞炳辉(1911—2004年),连城县新泉良坑人,1911年三月生。1929年5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1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63年任安徽省军区副司令员。1988年被授予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