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盏灯
■ 巫庆明
母亲项先招。她,像一盏灯,点燃自己,照亮我们。
彼时,家中兄弟姐妹九人,连奶奶共12口。劳力缺,工分少,生产队年年“超支”两三百元,不小数目。凑足九元五就到对门山晒谷场买回一百斤口粮。一次,队里分粮。一“余粮户”后生大喊:“余粮户先,超支户后!”领粮还论贫富?大家说,过分吧 !只见他脚一抹,母亲放在前面的箩筐 ,滚到山下。旁人指责,他行为出格,出言不逊,难听,众怒。母亲不语,捡回箩筐,息事宁人,乡里乡亲。
父亲曾任庙江公路民工中队长、中田村党支书,外出好几年。为了全家不挨饿受冻,母亲带着我们在“马坑”开荒种木薯,“凉角”田边种芋子、豆荚,弥补不足粮食。养猪,喂鸡鸭,换点油盐钱,剪布做衣裳。平时,队里出工,每月定25天,不足,要罚。晚归,先看奶奶,接着,床头数孩子的脚,只数对了才去做家务。有次,觉得不对头,一找,哈哈,厨房柴堆里竟还睡着一个!
16岁的我在生产队正式出工,务农三年半后,我考上师范学校。母亲很早为我打点行装,虽然旧被褥,洗得很干净。卖猪留下的三元钱给我做了一件月白蓝衬衫,遗憾的是,到校一周便被人“借”去至今未还。次日,父母送我到村口,反复叮嘱。手扶拖拉机开动,第一次见她流泪。高兴?难过?是啊,姐姐嫁走,二弟当兵,子女长大出外而去。当时,真想跳下拖拉机,不去读书,帮她干活。又想,双亲含辛茹苦,不正盼望我们有出息吗?为了子女前程,何惧苦累!只见母亲招手,“去吧,去吧!”那刻,辛酸泪目。
老家旧屋久无人居,行将倒塌,兄弟商量重建。开始,运输不便,困难重重,别人担心、怀疑。母亲坚决赞同,兄弟齐动手,妯娌同上场。费时半年多,三层高楼拔地起,中外风格,古今韵味。老家又有新祖宅,留住乡愁,留下思念。
每每回家,她总要问起珍珍(我爱人)呢?“荣、丽(儿、儿媳)呢?”拉着孙女孟孟手,摸摸孙子韬韬的头。叨絮我们儿时趣事,时常念挂着所有儿孙的平安。人世间,父母对孩子的付出与孩子对父母的回报,永远难以画上等号。拳头般大小,把我们抚养成人,其间花去多少心血,倾注多少情爱。只言片语哪能道尽,岂可囊括?叫声爸妈,有人回应,是这辈子最让人心安的时刻。
那年,父亲罹患重疾,升天而去。父母鹣鲽情深,数月后,母亲才从痛苦中恢复过来。父母在,人生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如今,母亲已入耄耋之年,身体每况愈下,大不如前了。趁她走得动时,兄弟姐妹常陪她景点走走,胜地游游……有时带她到田间溪边走走。小时,她牵着我;现在,我牵着她。走着,走着,忽然,她好像是我,我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