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夏茉

□ 宋客

早春的信息，大地弥漫着草香，满眼都是冒尖的翠嫩的绿芽儿。连绵起伏的山峦，湿漉漉的草坡，奔涌而来的阔叶林，辉映在辽远的天宇。春天，就是那么轰轰烈烈、春和景明，给人希望。

我们要去上杭县白砂国有林场，再一次感受春日的问候和向上的勇气。

闽西大地山水纵横。温润的气候，广阔的田野成为接纳历史以来北方中原移民及其后裔一直向南迁移的乐土。苍莽大山，既是抵御风寒、得以安居的屏障，也是刨土为食、得以果腹的命脉。千百年来，这方水土这方人早已融入与大山和谐相处的生存肌理。保护绿水青山，造福子孙后代，这一坚定的信念从未动摇并代代相传。

于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闽西辖地分别在不同时期建立以造林绿化为旨归的国有林场，以担负保持水土、涵养水源、净化空气的使命。1958年上杭县白砂林场成立，植树造林、绿化荒山，一代又一代林场职工在艰苦奋斗中守望。不分寒暑，披星戴月，拓土开疆，林场经营面积由原来的几万亩增加到如今的11.6万亩，木材蓄积量增加到99.2万立方米；面对汹涌而来的市场经济大潮，他们与青山为伍，与溪涧为伴，倾听一棵棵小树拔节成长。群峰拱翠，万山含黛，绿遍天际。清澈无瑕的女儿绿成为连接上杭县城和古田会议会址之间的一道绿色围屏。

我们来到林场工区之九岗管护站。这里是集中连片杉木大径材示范林基地。占地4200亩的崇山峻岭，生长着一排排硕大的杉木，挺拔的身姿一个劲地向上，顶着细碎的阳光冲向蔚蓝的天空，团团浓密的枝条伸展在空中撕咬着、扭曲着，以至于树荫下一时竟分不清是晨昏还是白昼。褐色的粗粝的树皮显得光亮洁净，清晰的纹理就像用篦梳“篦”过一般，“轰”的一声，如夜空的流星突然滑落凝结成垂直的银柱，玲珑可爱。据介绍，这是目前全国面积最大的一片集中连片的杉木大径材人工林，平均树高25米，最大单株的胸径65厘米，蓄积量达54立方米/亩。

人们纷纷在林荫下拍照、合影，仰望着一丛丛直插云霄的树冠，不禁惊奇：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怎么能抚育出如此大径的杉木林？答案是：靠科技！带领我们参观的龙岩市林业局副局长张金良比划着手势，侃侃而谈：“这些树是1986年造林时种下的，经过四次抚育间伐，如今出材量20立方米/亩，蓄积量63立方米/亩，是福建省速生丰产林标准的3.4倍。这得益于白砂林场坚持不懈推广人工林可持续经营理念，为此还专门总结了一套经验，编成顺口溜，‘开通一条路，砍伐干扰树，调整郁闭度，留下目的树，套种珍稀树，封山加管护’。”

一旦把鲜活的实践提升为理论，对于外行人难免生涩而意犹未尽。白砂林场场长邹秉章补充说，“我们初植时的杉木是200株/亩，现在是50株/亩，其中减少的150株去了哪里？就是四次间伐时砍掉了。自然界是那么神奇，一株株树木种在一起也有‘争光’的问题，只有一直努力，一直‘争光’——争取到更多阳光的普照才能茁壮成长，才能保留下来，成为目的树；相反，那些不争光、不成长的树，总有一次间伐时被砍掉，在大自然的丛林法则中总逃不脱提前出局的命运。”邹秉章转过身子，指着右前方的一片树林，接着说，“大家看看这片树林，所有的枝桠都向阳光充足的南片伸展，一路向阳、一路向南，就是为了争光。”

听完，众人心绪难平，若有所思，不胜嘘唏。

我们翻越另一座山头，来到一处集中连片的山坳——马尾松林分改造提升示范点。只见山坡上下绿意葱茏，翻滚着湿地特有的流岚。一畦畦平台上套种了许多草本、藤本、蕨本植物，植物的叶片泛着琥珀的光，那是马尾松林下套种的几十种中药材。一株株或饭甄大、或碗口粗的马尾松相依相偎，清奇俊秀，细密的松针相触在云里，恰如棠棣之华，风中招摇。马尾松树之间，还套种了米老排、红锥、火力楠、枫香等乡土珍贵树种，墨绿的阔叶树满目苍翠，晶莹剔透，给人生命的蓬勃。

穿行在这片绿色山坳，直冲脑门的都是一团团浓得化不开的负氧离子，舒心润肺，神清气爽，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盘桓白砂林场各个工区，山山岭岭都留下现代科技示范的元素引领，以及林场职工苦干实干的足迹。在丘坊村2651亩的山冈上，这里是国土绿化试点示范项目，成为龙岩市司法绿碳基地；在九岗管护站，这里有成片的闽台同源树种引种试验林、林下药用植物高效栽培精品示范园；在中洋村，这里有省级保障性苗圃——福建和康药植科技有限公司与林场合作的“骨碎补”繁育基地；在大梧村的马尾松实生种子园内，有占地500多亩的白砂森林公园；在食水井管护站龙岩地质公园内，有“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树种多样性功能特性与生态系统功能试验”基地……

一个长期以来并不被人关注的白砂林场，为什么一夜之间脱颖而出，声名鹊起？根本动力在于紧跟新时代的步伐转变思路——变只顾经济效益的传统思路为全面兼顾生态效益甚至作为第一效益，依靠科技的力量实现高质量发展的现代经营模式。这种思路的转变，得益于牢固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理念并植入心怀，扭住不放，矢志不渝，勇于探索，付诸实践。

九岗工区的一排排争光树——不论是大径材杉木还是临风玉立的马尾松，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靠了自身的综合素质，默默地向上争光，日积月累汲取天地灵气，于是偾张的血脉充满了力量；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这些树的周边同样布满了旁逸斜出的枝蔓的干扰，但这些树不悲不喜，不争不抢，不惧不怨，哪里有阳光，便把枝条伸向阳光，一晃经年，人们转过身来才发现，当年曾经那么平淡无奇甚至有点瘦弱的杉木、马尾松却长成了栋梁之材。

这是信念的远征，也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基本法则。

白砂林场，那一排排争光树，给白砂林场崛起传扬的本身做了最美的诠释，也留给生灵万物以沉重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