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导”我踏入散文之路的人
——追思陈章武先生
“误导”我踏入散文之路的人
——追思陈章武先生
□ 黄征辉
日前,浏览朋友圈时,突然读到了一则消息:原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散文家陈章武先生于今年1月9日逝世,享年81岁。
对着这则信息,我怔了一会。脑子里急速跳动着一串数字:1983、1993、2003、2013、2023。又一次感叹时光的飞逝,啊,1983年8月,很快就满四十年了!
近40年前,1983年的8月号《福建文学》,刊登了我的散文《“文章阁”》。这是我在该刊首次发表作品,也是第一次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文章。我这篇习作的责任编辑就是时任《福建文学》散文编辑的陈章武,章武是他的笔名。此前几个月,我接到了他的用稿通知,是钢笔写的短函,告知我来稿拟用,后面是字体俊秀的签名:章武。我当时的心情,可以说是激动莫名。在业余文学写作的路途上试步几年,写的一些诗歌、散文,大多登载在本县的刊物上。福建曾经号称散文大省,现代和当代都出现过诸多名震文坛的散文家。《福建文学》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风生水起,在全国刊物之林中风格卓然,引人注目,尤其那一场关于“朦胧诗”的激烈争论,搅动了中国文坛。能够在其上发表作品,是多少专业作家和业余作者的盼想。
我的稚嫩之作《“文章阁”》,缘起于老家一座小山包上的文昌阁,乡亲们土语喊它“文章阁”。它在那里屹立了几百年,“文革”时被当作“四旧”遭受了毁损,我作为“红小兵”之一,参与了破坏行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此阁摇摇欲倾,村里发起整修,并要我这个小文人起草修缮倡议书。有些乡亲说,村里而今人才出得少,就因为文章阁破败了。我对此很是喟叹,有感而发,写出了这篇文字。文末云:唯愿文明之风尽扫一切蒙昧愚顽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稿子往哪儿投?我犹豫了许久,终于大着胆子,手指抖动着,将稿子塞进了县邮局那个邮筒里。投寄之前,也曾给一些文友看过,他们摇头,想上《福建文学》?难哉!当时也不知道散文编辑是谁,信封上就写福建文学杂志社收。接到章武老师的用稿通知,大喜过望,我这个无名小辈,第一次向《福建文学》投稿,竟然就中了!
我后来分析过,自己与章武编辑互不相识,那篇习作能被他相中,是内容的现实意义?是文字的基本畅达?还是文题有些别样?不管是何缘由,有一点是肯定的:编辑认稿不认人。
从此,格外关注《福建文学》杂志,也追踪着章武老师的散文创作,阅读着他刊发在全国各地报刊的精粹之作。《北京的色彩》《海峡女神》《武夷撑排人》《天游峰的扫路人》等等,思想与艺术之美,水乳交融,令人称赏不已,无形中给予我散文写作的许多营养与启示。他的多篇作品,进入了高中、初中教材。他一生喜好登山,攀登过中外130多座名山,出版过游记文集《一个人与九十九座山》。
好些年后,我才在省城与他见了面。这时,方知晓他不仅文章好,亦是一个仪表堂堂的俊男子。他离开了杂志社,去县里当过副县长,而后在省文联、省作家协会担任领导职务多年。与他见面的机会自然甚少,但因为追读着他的文字,也就觉得他就在近旁,随时感触到他的风神倜傥,文采纷扬。众所周知,当年他考大学,获得了福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高考满分作文。
其弟陈章汉,先后在《福建青年》杂志和福州市作协主事,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赋。福州一域,凡有文赋,几乎均出自章汉之手。他的口技也非常了得,有一年与他一道采风,在闽西金鸡岭上,他仿雄鸡高亢啼鸣,撩拨得山谷间鸟兽喧哗,精彩绝伦,笑翻了我们这一群人。兄弟俩的才华过人,可见其书香门第深厚家学的浸染。
回想起来,我此生供职之余,钟情于散文的写作,后半生二三十年,由人事纷杂的县机关转至市级纸媒,也似章武老师早年,当起文学编辑,工余更专注于散文的写作,就因了那年章武老师的“误导”。在很牛的刊物上,他发了我的散文,遂令我认为自己的文学写作,看来最适合的是散文,一投《福建文学》就中,证明自个确有散文“才华”。如此,就一条道走到黑,趔趔趄趄地走下来了。本人真的具有散文之才吗?真的最适合写作散文吗?事实说明,未必。是自己过于自信了,偶然上了一次省刊,就认为自己才气不凡。不清醒,不自知,使许多像我这样的人,自食人生苦涩之果,且或许竟不悔当初。
好几年前,当再一次见到章武老师时,他已经是坐在轮椅上的人了。他得了骨椎肿瘤。相濡以沫的老妻推着他,一道参加了土楼之乡的一场大型采风。我趋前问候,再次感谢他当年的鼓励扶掖。他笑笑,说,当编辑的,最大的快乐就是读到好稿子,遇见有潜质的新人。你也当过编辑,有同感吧?我连说,是的是的,老师多多保重。
算起来,我与章武老师的相见,拢共不过五六回吧。然而,我不时会记起他,虽然后面我也曾与不少编辑交集,得到过他们的扶持和导引。有的竟至亦师亦友,有的神交已久,却至今未能谋面。想到这些给力我精神追逐的报刊编辑,第一个在脑屏幕上闪出的,往往是章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