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时节说稻草


插图/谢瑞蕊

□ 赖大舜

每到夏季稻谷丰收的季节,总能勾起我对稻草的一些记忆。

稻谷脱粒后,被打谷机扫过的稻穗就成了稻草。丰收过后,农人把这些稻草绑起来,堆积在稻田里的稻草架上,像一道道高高耸立的墙,成了丰收的田野上最亮丽的风景。

可别小看了捆绑稻草的活儿,是有门道的。得把刚脱粒的稻草晾晒几天,晾晒过后的稻草柔软,有韧劲,易于捆绑。捆绑之前,要搓一条约一米长的稻草绳,往往搓得手掌通红,两手发烫。

想要把稻草绑得结实,打结的方法有讲究,最体现智慧。先要把稻草绳压在左手食指下方,然后围绕拇指缠绕两圈,形成一个交叉点,右手用力拽左侧的绳头,同时用拇指把压在下方的稻草绳抠出来,这样打出来的结,节点在内侧,既结实,又是个活结,拽一下即可轻松解开。这种绳结法在农村运用广泛,捆秧苗、捆柴火、绑猪肉等都会用到这种绳结法。人们把这种绳结法称为“稻草结”,生动体现了劳动创造智慧的永恒真理。

一般农家,都有好几处稻草架,丰收了,把稻草架塞得满满的。经过风吹日晒,稻草的颜色渐渐变白了,此时的稻草已没有了水分,变得轻柔干燥。

农闲时,把稻草一担一担往家里挑。在田间挑稻草时,先要绑好两大捆稻草,拿一根两头尖的长竹篙,顺着绳结痕迹,用力插进捆好的大把稻草中央,直至竹篙从另一端露出,再把竹篙两端的稻草均衡码平。最后,身躯微微蹲下,随着“哼唷”一声,人起担走,深一脚,浅一脚,缓缓地行走在田野上。假如你在乡间小道,遇见挑着稻草的农人,你会主动站在小道内侧,用双手护着脸,怕被稻草划到脸颊。待挑担人从你身旁走过,你能闻到从稻草散发出来的最原始的稻香。

白露一过,稻草架空了,孤寂地立在田野。勤快的农家早早把稻草挑回了家,牛栏、猪圈甚至茅厕都堆满了稻草。据说以前农家女方相亲,相看了小伙子,相看了家庭,还要到牛栏、猪圈、茅厕瞧瞧,看看里面堆放的稻草多不多。如果你懒惰,稻谷收成少,自然稻草就存放得少。

家有稻草堆,生活便利多。稻草是农家垫牛栏、猪圈的天然良品,既实用又环保。谁家母猪要产仔了,捆几绑稻草,铺到猪圈里,变成了软软的产房。伴随着母猪一阵阵嗯嗯的叫声,稻草上趴着一窝胖嘟嘟的小猪崽儿。而对养牛的农家来说,稻草是牛过冬必备的棉被,也是过冬的主要粮食。外面北风呼啸,牛舍却暖意盎然,你扯下一捆稻草,撒在牛栏里。蹲卧一隅的老牛,目光和蔼而温顺,不紧不慢地咀嚼着芳香的稻草。牛吃饱了,弯曲前蹄,就势卧倒,开始反刍。这时,牛嘴的唾沫像刚刚磨出的豆浆,牛舍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芳香。

春回大地,到了播种的季节,鸟雀常来偷食刚播撒下去的种子。拿几束稻草,扎捆几把人形模样的稻草人,立在田间地头。稻草人披蓑衣、戴斗笠,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手持长竹竿,竹竿上绑着红塑料袋子,甚是威风。风吹飘飘,鸟雀惊恐,不敢来食。

夏日炎炎,几场阵雨过后,扒开弃置在田埂上的稻草堆,潮湿发热的稻草堆里,长出了许多伞盖似的稻草菇,白中带灰,娇嫩可人。你会迫不及待地把它们采摘下来,像打了胜仗似的,急急忙忙拎回家,洗净煮汤,配些姜蒜,味道清爽,天然鲜美。

秋雨绵绵,家里的木柴被雨水湿透了,无法起火做饭,取几撮稻草,往灶头里塞,火柴轻轻一划,再填几根柴火,火势就旺了,厨房瞬间亮堂起来,炊烟便摇摇晃晃地从烟囱里冒出来,解决了一日三炊之忧。

严冬腊月,寒气逼人。在饥馑的年代,没有经济能力购买床垫,择几捆稻草,置阳光下摊晒。晚上,把稻草放到木板床上,铺摊开来,再铺上床席。躺在厚厚的稻草上面,稻草会发出吱咕的呼吸,散发出阳光的气息和泥土的芬芳,熨帖着你的精神和肉体,很快送你进入甜蜜的梦乡。

如今,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快速发展,故乡的田野,已经很少看到稻草的风景了。空旷的田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没有了醇醇的稻香。芬芳的稻草,只能起伏在我的梦中。

杂草荒芜了田野,也荒芜了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