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年

插图/吴俊杰
□钟娴
印象中,儿时的年味是极其浓郁的。
最初的年味,是从除尘开始的。除尘,是一年里最隆重的大扫除。传说腊月廿三是灶王爷生日,许多人家都在那一天除尘。 我们家除尘,大都是在灶王爷生日后一天。那天早上,母亲早早叫我起床,拆被单被套,然后把家里的窗帘、门帘都摘下来一一清洗。扫尘的活都落到了父亲、叔叔头上。他们戴着口罩,高举绑着芦苇笤帚的竹竿清理屋里的边边角角。爷爷奶奶则帮忙打下手。我们几个孩子帮忙搬些物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全家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爷爷说,家干净,人干净,一年到头不生病。
父亲是个书法爱好者。每当临近过年时,父亲总要买上一摞红纸回家写对联。父亲爱写楷书行书,偶尔也写隶书。左邻右舍知道父亲会写对联,都纷纷拿了裁好的红纸央请父亲帮忙写。有时父亲写坏了,就让我去买过红纸写。直到满意为止。母亲在一旁打趣道,你啊,年年写字都赔钱。可当母亲看到左邻右舍都换上了父亲写的新春联,别提有多得意。
对我而言,吃是年里最大的诱惑。爷爷有个木匠朋友。他送了一套自己刻的形形色色的花模具给爷爷。爷爷怕我和堂哥把模具弄坏了,平日里藏得严严实实。直到每回要过年了,爷爷才会把它们拿出来,让奶奶做糕点。那时的我们,看着一个个圆乎乎的油炸糕都以为美,何况是五花八门的糕点呢。我们拿着梅花状的绿豆糕和石榴花样的黄豆糕蹦蹦跳跳地把周围邻居家晃遍,惹得邻家妹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饺子是每年必包的。象征着一家子和美团圆。奶奶有个银花边,过年要包饺子时,她就会把用手帕包着的银花边拿出来塞到其中一个饺子里。奶奶说,谁能吃到有银花边的饺子,今年就会有好运。我很想吃到那个好运饺。我偷偷让奶奶做个记号,奶奶不肯,说做记号可就没意思啦。所以奶奶她们包饺子的时候,我就特意站在一旁,反复观察那个放了花边的饺子有什么特征。遗憾的是,我一次都没吃到。
蒸豆腐丸,炸花生豆子,是年中重中之重。无论是正月里走亲戚还是招待客人,都是必不可少的。爷爷虔诚。这些食物只要一起锅,他就要用盘子装好端到先祖相前,口中念念有词:“要过年了,各位祖先保佑全家老小岁岁平安。”
年夜饭是我们期待已久的盛宴。首先上桌的是凉菜:烧肝尖、卤鸡翅、腊鸭……接着鲜汤、红烧、煎炒菜等各种平日里很少吃的美食陆续粉墨登场。可怜一开始就狼吞虎咽的我们几个孩童早已没了战斗力,只好撤一边玩去了。大人们喝着母亲酿的甜米酒,几杯酒下肚后气氛热烈起来。男人们开始划拳,女人们一边吃一边七嘴八舌地聊天,哄闹声、敬酒声、欢笑声遍布了整个屋子。
年初一早上,我们在窗外的声声爆竹中醒来。打开门,满地都是鞭炮碎纸。父亲点了一串鞭炮,他说这是“开门炮”,放了一年都红红火火。母亲说,这一天不能扫地,会把财运扫掉。到了年初二,家里的访客络绎不绝。几个姑姑都带着全家大小来了。年初二过后,父母也开始带我去走亲戚。印象中舅舅家的茶点是最丰富的。
那时的春节,一般要到初八初九才消停。到了正月十四十五,复又热闹起来。
如今,我们的物质生活早已不像从前匮乏,超市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糕点,各种牌子的速冻水饺应有尽有,平日里餐桌上的鸡鸭鱼肉屡见不鲜,我们很难再为某种物品、美食而期盼心动。也许这是年味渐行渐远的缘故。但只要我们心里充溢着过年的愉悦幸福,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年都永远有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