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燮

庚子岁末，文友诚邀访梅：湖洋观音井的上千亩梅花已绽放，引得周边群众蜂拥而至。余驱车从莲城直抵杭川，与朋友同道赏梅。

杭城与连城仅百里之遥，同为山城，四围皆山，一河穿城而过，因气候差异，相同品种之梅，花开亦有先后之别。余每每途经连城观景路，见道旁梅树成行，高低错落生长，主干虬枝盘曲，老态龙钟，严冬时节，梅花怒放，香沁骨髓，引无数行人闻香驻足，场面甚是热闹。据称种植梅花竟达数百亩。一株又一株梅树紧挨相挤着，颇为壮观！远眺花海白茫茫，像云雾，像雪片，又如星星点点密密匝匝的繁星，更像缕缕轻纱系在山腰间，给人一种轻盈又缥缈的柔美感。

走近梅林时，见梅树主干粗大如碗。浓郁的花气随山风袭来，沁人心脾。梅花多在严冬怒放，由于暖冬，花朵便仿佛开在春天里。这似乎少了古人踏雪寻梅的诗意。

我尤爱白梅。粉红或深红的梅花固然好看，给人一种艳丽感，流连花间，欣赏拍照，更惹蜂蝶翻飞起舞、嗡嗡絮语。然此时梅花未放，朵儿仍裹在严实的花苞里，仿佛躺在冬天的梦里，迟迟不愿醒来。而彼时，杭城春天似乎提前到来，观音井梅花正迎来八方访客。

湖洋观音井距上杭城关不远，驱车眨眼间便到达，当我们抵达时已是午后。

观音井的山势不高，连绵的山冈遍植梅花，成千上万株白梅已次第开放。

在古代诗人和画家眼里，梅是冷寂孤高出世的象征，不适宜在热闹纷繁的场景中出现。如果梅花开在喧嚣的环境中，便失去孤傲清高之气质。因而，我偏爱深山老林或荒凉古寺之梅。在历代画家中，余尤喜金冬心笔下之梅。其构思奇崛，折枝画法耐人寻味，且用笔颇具金石气，画出了梅铁骨铮铮之品格。金冬心写梅与王安石咏梅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前者充满烂漫与禅意，后者则偏重于写实。北宋隐逸诗人林逋爱梅深入骨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具出尘之逸气，道出了梅之骨气风神！梅花乃古代文人雅士和隐者高士之化身，与庸常之人格格不入。梅花的象征最接近道家取向，难怪元代吴镇称自己是梅花道人。历代写梅诗中，我最爱明代诗人高启的《咏梅》诗：“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境界高远，乃千古绝唱，可窥诗人之骨气风神。

正因梅的独特气质，余喜寻梅。因寻的过程中隐含某种意趣，尤爱寻山野之梅，非人为造景而栽种，或长于荒山野岭，或倚古寺、道观旁，数量不必多，只需两三株，但须粗干盘曲，在密林幽谷里，开时满山满谷的香气，如麝香沁人骨髓，令人恍入仙境，或置身脱胎换骨之中。

距老家数公里的深山中，有一座庵堂，平时只住着一位老尼。庵前原有三株古梅，每年临近年关，同窗吴君返乡，定会邀约前去访梅。那几株梅，树龄不短，主干粗壮无比，细枝繁密，每到繁花盛放，勾引无数蜂蝶嗡嗡作响，蛱蝶翻飞。站在远远的山谷口，便被那梅花香气迷住了。踏着清泉旁的石径前行，呼吸着浓郁的袭人花气，循着香气来到梅树下，屏息静气嗅着那香沁骨髓的芳香，让人不忍离去。

丁酉年关，约吴君往庵堂访梅，却发现那几株梅树已遭砍伐。后来得知，为避免松鼠从梅枝跳下踩坏屋瓦，遂请人将梅砍倒，而今唯余梅桩，殊为可惜！因无梅花可访，此后，我便多年不再前往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