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阳桥畔杜鹃红


□ 谢美永

走进大阳桥的目光里,我感受到阳光般的温暖。

大阳桥是座荫桥,典型的客家建筑,像一个敦厚的客家汉子,挺起壮实的脊梁,连接大阳溪两岸,躬身数百年,风雨无阻。站在大阳桥,顺着它的目光远望,河水滔滔,烟波浩渺,向东奔流而去,出东留,过中山,到下坝,下广东,汇入韩江,直达浩瀚的大海。

大阳桥在武平县西的东留镇,是连接福建武平与江西会昌之间的重要通道。此地名大阳,桥随村名,叫大阳桥。大阳桥始建于何时,已无从考证,眼前这座桥,重建于清朝康熙三十年(1691年),已330年了。桥头柱子上,悬挂一副楹联:“大块文章浮水面,阳春烟景锁桥头。”令人浮想联翩。徜徉在这古桥上,38.6米的长度,我和历史同在此徘徊,我的目光在4米宽、6米高的空间来回扫描,寻找时光的痕迹。大阳桥二墩三孔,石砌桥墩,用上二层枕木纵横叠放支撑桥面。木构梁架廊屋,两端为单檐歇山顶高出屋面。《重建大阳桥记》匾中记述:“斯桥也可以蔽风雨,可以代舟楫。”精确概括了大阳桥的使命。

大阳桥是座红色的桥。1928年,春寒料峭,一股红色激流在春潮中蔓延。武平县委委员梁心田带着革命的火种,催开大阳桥畔的杜鹃花,他站在大阳桥上,放眼四望,看到田畴荒凉,民生凋敝,心情像满是乌云的天空一样压抑。他以民间游医掩护自己的身份,白天上山采药,晚上深入农户,与穷苦的耕田人谈心交朋友,宣传革命道理,剖析老百姓受地主阶级压迫的根源。大阳桥的农民兄弟很快弄懂道理,革命觉悟很快提高,组织起了农民自己的组织——农民协会。在春花烂漫的四月,武平县委人员带来《汀雷》《觉悟》《新潮》《每周评论》等革命刊物,像惊蛰的雷声,警醒沉睡了千百年的人民,激荡起大阳桥下的洪波,大阳溪沸腾了,农民在革命力量的引导下,树立起反抗、斗争的信念。大阳桥党支部的成立,犹如一道透彻心扉的阳光,点亮人们心底的每个角落,把革命的热情推向更高潮;大阳桥子弟拿起耙头、钩刀、鸟铳、三脚猫(土炮)组织起自己的队伍,150多名贫苦的农家子弟,脸上的光荣、坚毅,托举起他们的信仰,手臂上的红袖章,像愤怒的血,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战斗经验,但他们凭着革命斗志,为民众的解放事业时刻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红袖章上“赤卫队”三个字,是他们的梦想和骄傲!

红色的梦想又擦亮了一个春天。1929年春节的鞭炮声还在大阳桥响着,一支队伍在一面面红旗的引领下,从东方奔来。这是一支革命的队伍,人民的队伍,一支赤色的队伍!大阳桥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这支队伍。长达数里的队伍,像一条巨龙,欢腾在大阳桥的目光里,大阳桥顿时热血沸腾;它目不暇接,好奇地阅读那些红军战士在桥栏杆上写的标语,“红军万岁!”“坚决拥护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拥护苏维埃!”那些新鲜的字眼,刷新了大阳桥的思想,开阔了眼界。

大阳桥按住热血澎湃的心,用目光轻抚在桥廊上休息的战士,战士的脸是那么年轻,充满朝气,有的甚至稚气未脱,他们离开父母,扛起武器去消灭反动势力,随时可能献出生命。有的打起了鼾。是的,他们太劳累了,从井冈山到广东再到江西、福建,行军、打仗,打仗、行军,又怎一个累字了得。

大阳桥的乡亲翻箱倒柜,拿出家里度饥荒的一点点粮食,用客家人最善良的心,烹制了他们心里最美的食物,献给这些在饥寒中行军打仗的红军战士。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客家擂茶,轻轻地端在子弟兵的面前,鸡蛋、番薯干悄悄地塞进战士的衣袋,大阳桥以最纯朴的方式,表达对革命的支持。

当两个高大的身影映入大阳桥的眼帘时,大阳桥的眼眶噙满热泪。他们轻轻从战士身边走过,看着战士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斜倚桥廊,他们的目光是那么慈爱温和,慈父般流露出万般疼爱,不时帮战士掖衣扶枪,动作是那么轻柔,生怕惊动了熟睡的战士。38.6米的桥面,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当他们走过桥头,有人朝他们敬礼,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毛委员好!朱军长好!”

星星之火在大阳桥熊熊燃起,那些世代务农的耕田人,血脉偾张,放下锄头,加入这支队伍。大阳桥永远记得,朱振岂、刘克志、李利芹、王桥生等10多名大阳后生,追随队伍,成为光荣的革命战士;大阳桥望着他们远去的的背影,流下了眼泪,这些可亲可敬的后生,自此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的失踪,有的牺牲。这个春天,大阳桥和乡亲们把一首客家山歌唱得凄婉又悲壮:“大阳溪水清又清,好男扛枪当红军;为了百姓有饭食,跟着朱毛打敌人。”历史记住了这些好男儿,多年以后他们被评为“革命烈士”,光耀史册,成为大阳桥的骄傲。

如火的杜鹃花,扎根沃土,年年盛开在大阳桥畔,染红丘陵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