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灿烂阳光下


□赵玉明

我在阳光里,太阳却只能晒到我身体的一面。

没有一丝云,天蓝得像一块油布,又像一片平静的湖水。我坐在阳台上,迎着太阳,是为了让阳光晒到我的双腿。太阳的光线柔和地穿透我厚厚的衣裤,我的全身有了温热的感觉,一种久违的让人慵懒的惬意和舒适,从内心深处往外涌动。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内心有了无限的喜悦和满足。

我转过身,让太阳直射到我的脊背。我想起了一个词:负暄。负暄,这个词太雅。说白了,就是驮着太阳,就是冬天晒大太阳时的恬淡与闲适。

我想起了一个友人,我们居住在市区的南北两端,久未联系,此刻的她是否如我一样在晒太阳?我掏出手机,在阳光下给她打电话。信号不好,听到的是自动留言语音。过了一会,她用微信发来信息:我的手机近来信号不好,刚刚才有留言提示,有事吗?我回了两个字:没事,在晒太阳。“那好吧,我昨晚加班通宵,好困,你晒太阳,我再睡一会儿。”

我放下手机,只见太阳高悬在整个城市的上空。此时,太阳是属于我的,不属于友人。微风吹过,大榕树茂密的树冠里,又掉落几片枯叶,让人感受到冬意的阑珊。

我的脚边,是一盆稆生红花酢浆草。这个咖啡色的塑料盆,本是栽着从花店买回的一棵木槿。木槿移至大花盆后,塑料盆里还有一些土,没过几天,盆里居然长出一丛小小的酢浆草。叶子一天天肥大,青葱嫩绿,很快覆盖了花盆。对于这盆不请自来的植物,我自是惊喜无比,常常给它浇水。这几天天气晴好,太阳大,本应在明年春天才开花的酢浆草,那一朵朵喇叭状的粉色花朵悄然绽放。每一朵花有五瓣,每片粉色的花瓣中间,有几条紫色的花纹,有了层次感,整个花朵更显得生动妩媚。在数九寒冬的节气里,这盆盛开的酢浆草,让小小的阳台顿时有了盎然春意。

太阳炙烤着我的后背,无数道无形的连接线从高空撒向大地,把它乐观、热情的情绪和能量传递与我。心里的那份舒适,让人萌生想大喊一声的冲动,可是喊什么呢?我不知道。

仿佛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晒太阳了。这么多年来,从乡村到城市,从北国到南疆,被生活的滚滚洪流裹挟着,一路向前。无数次地出发,无数次地追寻,全身心地投入,却抓不住一缕风。生命如沙漏,光阴分秒欢腾跳跃之时,细沙正在流失,悄无声息。蓦然惊醒,已白发皓首。坐下来,与阳台的花儿一起晒太阳,如此廉价、唾手可得的闲适,在整日的忙碌中,竟成为一种奢侈。

阳光里有金子。张中行老先生的文字《负暄琐话》,不是枯坐书斋里写出来的,而是晒太阳时构思出来。这样的文章,是历经沧桑的回望,是大浪淘沙的沉淀,轻松中含有严肃,幽默中含有泪水。负暄的人,注定都是隐者,安静地坐在阳光的一隅,看世间万物,看云卷云舒,气定神闲间,多少红尘旧事,多少喜怒哀乐,一旦袒露在阳光下,便一览无遗,坦然面对。

我们这一生,驮过太多的东西,驮过书包,驮过孩子,驮过工作,驮过家庭。当然,更驮过背气时的冷眼,还有贫困时的潦倒……今天,就驮驮太阳。

岁月静好,当我们追逐名利身心疲惫时,当我们羁绊于忙碌琐碎不能自拔时,不妨放慢生活的脚步,做一个负暄者,与冬日的酢浆草一起,共享阳光,满心欢喜,安静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