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到杨家坊

□ 杨清云 文/图
秋风起了,早晚有些微凉,而整个的白昼却还是十分燥热的。走在杨家坊的村道上,白晃晃的阳光硬生生地穿透了遮阳伞,热浪倾泻下来,感觉全身火辣辣的。秋日,我再次造访了杨家坊。
杨家坊驻守在连城南大门,这个古老的村庄距离新泉集镇仅5公里。与很多闭塞的古村落不同,杨家坊地处闽粤赣交通要塞,国道、高速、铁路穿村过境,连南河如彩带伴村而行,交通相当便捷。或许正因如此,杨氏先祖在此开基,开山造田,挖渠引水,经过700多年的繁衍生息成了连城第二大古村落。在气势恢宏的“杨氏家庙”前,我了解到我的先祖九二郎公在连城已有第29代裔孙。
一直以为自己对杨家坊是再熟悉不过了。今天,当我冒着秋阳行走在杨家坊各个犄角旮旯,“四十六座古宗祠、三座‘大夫第’、四座书院、一处古寨、八座寺庙、三座九厅十八井……”,彬芳兄在杨氏公祠中对村情村况的介绍还在耳边嗡嗡回响。就像面对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杨家坊,无论是古宅老铺还是历史人文都让我深深震撼。
“杨家坊,好村乡,大圳水,倒流上……”这首耳熟能详的童谣我从小就会唱,它是我二姐从小就教会我的。二姐从小抱养在杨家坊,她家的祖屋就是“燕诒堂”。
坐落在杨家坊溪背石子坪连南河畔的“燕诒堂”,由杨氏十六世祖作渭公于清乾隆年间(1756年)所建,已近300年历史。
“燕诒堂”砖木结构、青砖灰瓦、飞檐翘角,九厅十八井格局,有大小18个厅、11个天井、49个房间,建筑面积2200平方米,总占地面积约3000平方米。“燕诒堂”前方正对两座挺拔秀峰,背倚良公山,整个格局气势恢宏。作渭公十九世裔孙杨孟龙、杨孟臣在其南边所建的敏慎堂,门楣上刻着“廉让之间”四字,据说出自南北朝宋时的一个典故。“廉让之间”用在此间意寓“燕诒堂”“敏慎堂”此地风土醇美,更是教育后人要为人清廉也。为了教育好后代子孙,“燕诒堂”旁南侧建有1700平方米的家族学堂,而后代裔孙亦不负众望,从作渭公几个取得功名的儿子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个本科生,可以说英才辈出、人文荟萃。
二姐小时候和爷爷住在“燕诒堂”右边横屋。凭记忆七拐八弯来到二姐家过去的小门口,那棵让我心心念念的大枣树却早已不见踪影,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挂在那扇破木门上,周边都是断壁残垣,野花野草在无顶的地面肆意生长,木梁架支撑在半空中,上面爬满了藤蔓,整个横屋已处于半坍塌状态。
二姐的闺蜜菊子哩住在“燕诒堂”左边横屋,小时候去杨家坊时,我们仨就经常在一起玩。左横屋现在也已人去楼空,无人居住的屋子已然破败,断墙残瓦,只有天井里的那棵桂花树还在散发着阵阵的幽香。在“燕诒堂”门口巧遇菊子哩的哥哥,他就近建起了楼房。问起菊子哩,他说长大后嫁新泉集镇上去了,和老公一起做客运嘞。看着虽数次维修但仍显破败的“燕诒堂”,空旷寂寥。当人们纷纷搬离祖屋,传统生活的老宅日渐被冷落。一方面,我们看到了时代的进步;另一方面,也忧虑地看到,多少美丽的古村落,那孕育一代代人的乡土中国,正在失去千年记忆。
“燕诒堂”码头就在“燕诒堂”门楼外,从“燕诒堂”门外大坪北大门外那四排宽三米的石砌台阶走下去,就到了连接门前水运发达的连南河码头停泊处。如果不是这次采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里曾经是码头。以前每次跟着二姐去河边玩耍,总感困惑:“为什么你们洗衣服的地方弄得这么好嘞”?“燕诒堂”码头与“燕诒堂”同建于清朝乾隆年间,也近三百年历史了,码头分为上、中、下三座,自北往南总长近200米,高约9米,分别有四条由天然鹅卵石干砌而成的近三米宽的石阶通往泊船处。因有近九米高的落差,因此,不管水位如何变化,船只都能随时平安停泊。杨先生说这码头建成以来经历无数次大洪水肆虐仍巍然屹立,可见这耗资巨大、恢宏壮观的古建筑精湛的工艺。
“燕诒堂”码头见证了当时连城连南地区与广东潮汕地区的商品贸易与繁荣,而且还对接了海上丝绸之路。可以说,这条水运线是客家人赖以生存的经济动脉。据《新泉镇志》记载:新泉、杨家坊的码头水运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还为当时的苏维埃政府、红军运送食盐、洋油等紧缺物资,为争取革命战争的胜利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
确实,过去的新泉水运带动了许多产业链的发展,但对于闽西这一方水土而言,这条水运线的存在还有它特殊的意义。由于当年新泉水运发达,那些头脑活络的人很多就来往于新泉与潮汕之间做生意。日本侵占潮汕那些年,一大批的潮汕人随着这条水运线逃到闽西各地。在新泉,几乎每个村落都会有一些被称为“河洛嫲”的人,我母亲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与其他“河洛嫲”相比,我母亲是幸运的,因为她是和父母一起沿着这条水运线来到新泉投奔一起做生意的朋友的。他们一家在新泉那棵大榕树下住了整整一年,后转道别处谋生,而母亲则被暂时留在朋友家寄养。原想安定下来后再来接母亲,只是世事难料,这一寄就让母亲一辈子成了新泉人。
站在“燕诒堂”码头,遥想着宽阔的连南河中船帆点点,我仿佛又听见了纤夫的号子,看见了来往商贾们稳健而又匆忙的脚步。斯人已去,留下故土和家园。如今,杨家坊水运早已成为历史,但杨家坊人前进的步伐却永无止息。
离开“燕诒堂”去北华寺,途经寨上古寨,看见一群老人摇着蒲扇坐在秋阳的阴影里纳凉。一个采山货的女子,背着一篓刚摘的红菇从山坡上下来,也不说话,咧嘴微笑。攀爬上嵌在高高绝壁上的北华寺,向远处眺望,杨家坊的田畴、屋舍尽收眼底,田野上青翠碧绿,一派生机盎然。向下俯瞰,脚下却是悬崖峭壁,千尺深渊,看了让人双脚发颤。国道沿溪逶迤,高速公路在佛堂后山穿梭,远处还时有火车如长龙般在山腰掠过。小桥流水、农舍炊烟、佛堂庙宇、现代交通都在这儿汇聚,让人一下有时空交错之感。
行走杨家坊,满眼都是秋的味道。稻谷熟了,田间随处可见秋收的人,金灿灿的稻谷晒满了屋场。房檐上、绿篱上一沓沓、一串串的辣椒,黄的金黄,紫的艳紫。抬眼望望,杨家坊的秋是天空那阵阵掠过的云,飞腾如候鸟、如骏马;再看看那像鹰一样小憩的双螺峰、笔架山,也准备凌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