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洲短笺


□ 戴春兰

用炽热的目光抚摩一块历经风雨的青砖、一段青石板小路、一扇雕花窗棂、一副耕读传家的对联,用初夏绚烂的阳光收纳熟悉的乡音、荷花的清芬、记忆中的味道,千年流泻的时光,浇铸在长汀三洲古镇的桂冠上,所有生动的瞬间,凝结成深深浅浅的记忆短笺。

双车道的柏油路像一条宽宽的灰色绸带,飘舞在一弯弯一片片墨绿明绿之间,偶尔闪现一树两树红的黄的灿放的花朵,两层三层的楼房,或白或粉的瓷砖外墙,几分素净,几分清雅。

策武、南塅、河田……村庄放电影似的闪现于窗外,历史的门,开了;故事的门,也开了。

这条连接长汀与三洲的快速通道,修建于四年前,车程仅需二十几分钟,堪比高速。犹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只早晚各一班车,路面坑坑洼洼,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两个多小时的颠簸足以令人望而生畏。后来改为水泥路,平坦,敞亮,却弯弯绕绕,尚需一个来小时,与今日相比,真真是“当惊世界殊”!

这座褚红色的大人岭,曾经被砍伐一空成了“光头岭”, 沟壑纵横,基层裸露。经过“斧头收起来、锄头扛起来”的长期治理,山地植被覆盖率从原来的10%提高到50%—85%,鸟兽昆虫种类繁多,林草丰茂,块块农田镶嵌其中,绿色波涛连绵不断,从脚下向远处奔腾,“火焰山” 变成了郁郁葱葱的“绿满山”。

这个名为“枣树洼”的小山坳,原先只随意生长些水稻芋头,而今建成国家湿地公园,流水脉脉,草木葳蕤,白鹭众鸟翔集,红莲白荷盛放,荷香四溢,来采摘杨梅,来赏花休闲,游人络绎不绝,小镇整日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个古镇、十里河滩、百亩水塘、千亩田园、万亩果园”,这幅绮丽的“生态家园”图景,正徐徐展开。

一头连着田瘦人穷的过往,一头通向花团锦簇的春天,这中间,是一条穿山越岭的漫长征途,也是一条步履坚定的前行之路!

车窗外的景色如舞台上的幕布移换:原本林木高低起伏的山头,竟被蘑菇状的矮壮树丛攻占,平滑,规整,流露出别样的娇俏。车速也渐渐慢了下来,前后都望不到边的车队呵,都从县城里,从遥远的外地,忽啦啦来赶赴一场杨梅的盛会!

满山遍野都是杨梅树,棵棵紧挨,叶叶层叠,密不透风。登高远眺,如毯似涛,身在其中而恍然随绿浪起伏悠游,妙不可言。间现杨梅,聚串成簇,俏立枝头,像极一个个红精灵,天真媚笑,诱你快去采摘品尝。

熟透的杨梅,如乒乓球大小,深红近黑,捏在手中,略有凹凸感,微软。轻轻咬开,鲜红的汁水立刻沾满唇齿,以至滴落前襟。果肉颜色稍淡,更显妍丽,吃来甜中带酸,令你胃口大开,不自觉便颗颗在手,停不了口。

1993年,县林业局在荒山上成功试种了50亩东魁杨梅改写了三洲的历史,三洲从此找到了治理水土流失与发展经济产业相结合的新路子。至今共种植杨梅12000多亩,带动餐饮、商贸等服务业发展,省内外销售渠道不断拓展,林果业、养殖业已经崛起,成为响当当的“海西杨梅之乡”,被国家水利部领导誉为“中国水土流失治理”的品牌!

现在的三洲,犹如一株花繁果盛的大树,清香袭人,顾盼生姿。正生机勃勃地收拢所有关注的视线,摆渡到深邃的梦境!

提到三洲,就必然提到镇内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也就必然绕不过其中最为著名的“聊可自娱”民居。

黑瓦,青砖,高高翘起的兽角飞檐,屋檐下雕刻着兰草蔓延。三落二进的院落,十多个房间,500多平米,分正栋上厅、下厅、横屋和后骑楼,跨过石条门槛,踏进青石板地面,便是正栋。分成上下厅,上厅的正面也和其他宗祠一样供奉着太公太婆的绣像。中间留有天井,种植着一排建兰,花开时别样馨香幽远。四角是一抱有余的厅柱,两边各有两个房间,门窗都是木结构,精雕细刻着兰草人物、凤舞牡丹、鳌鱼吐瑞等纹样,栩栩如生,显见功力不俗。“聊可自娱”的楼名出自最早的诗集《诗经》“聊可与娱”,客家先祖主张耕读传家,只有耕种、只有读书才可自娱可传世。

三洲小镇完整地保存着大规模的古建筑群,“元代的城墙、明代的祠堂、清代的民居”,其中能列入文保单位的就有11处,于2010年被评为“全国第五批历史文化名镇名村”。在许多老屋哩的窗扇上,雕刻着繁复美丽的 “宜交尽鸿儒、丰时无白丁”“ 居家惟勤俭,处世在读耕”等对联字样,这是先祖在老屋哩深藏的秘密,这是需要后辈细细解读细细品味的人生大书。

其实,整个三洲都是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丹青妙笔呀!

据《长汀县志》记载: “未有汀洲,先有三洲”。三洲原是一个古老的水运码头,从唐宋开始直到明清,三洲都是繁华的古驿站,有诗为证“日见船帆不断,夜泊船桅成排”,足见当年风采。也有资料记载,当年乾隆微服南下巡游时经过三洲,得到村民的热情款待,对这里温良敦厚的民风大为赞赏,御笔亲书“古进贤乡”的牌匾,保存至今。1929年,毛泽东、朱德在三洲设立了“永红乡”,三洲自此被誉为“中国红色第一乡”,是土地革命时期闽西当之无愧的最早模范乡。

月影朦胧,花香袭人,杂然前陈三洲特有的酿豆腐、薄荷生炒鸭公子、烘豆腐干……丰富的菜肴鲜亮着乡村的色泽,在杨梅酒的芬芳中一次次品啜摇曳多姿的乡愁,关于祖辈的坚忍希冀,关于父辈的执着无悔,再一次流进血脉,融入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