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生》,“巧珍”可好?


□宋客

4.23,世界读书日。

周末,整整花了一天时间,再一次读完路遥的小说《人生》,再一次为之感动。

小说塑造的主人公高加林、刘巧珍,他们的思想意志品质、价值追求、生活态度,整整影响了一代人,尤其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年龄大概 50岁以上,或行将退出社会舞台的人们。

这部小说的成功之处,是把故事的情节设定在西北一个小小的村落(高家庄),叙述了这个村落在1980年代初期的历史大转折时期所呈现的人性的面面观,在城市与乡村的巨大差别中,在传统势力的顽固与现代观念的撞击中,在感情与理性、高尚与卑鄙、名利与淡泊、挣扎与平庸、内心空虚与渴望滋润的博弈中,娓娓道来,如歌如泣,令人难以释怀。

掩卷沉思,平添人生苦短的喟叹。

小说中的“高加林”,是一个性格复杂的人。我们不能简单地用“好人”或“坏人”来评判,他的自尊、倔强、勤奋、进取都是一代人心心念念的精神品质,他的奋斗过程,可以理解为生在贫穷的家庭,为改变人生的命运所付出的代价。尽管这个代价,不可理喻,不可接受,就像一副沉重的担子时刻压在我们的肩上艰难前行,踉踉跄跄,趔趔趄趄,喘不过气来,成为人生的常态。

小说中“刘巧珍”的命运才让人牵挂,让人担忧,让人心疼。

“巧珍”美丽、善良、朴实、执着,对高加林这个毕业回乡的高中生热烈追求,甚至私许终身,面对村落风刀霜剑般的闲言碎语泰然处之;然而因为没有上过学,不识字,在高加林另攀高枝的当刻,最后不得不向命运屈服,嫁给了同样不识字、只有靠蛮力刨食的同村青年马栓。命运的造化如此弄人,人生的一个小小节点也酿成悲剧,唯有的法则只有坦然面对。

那些年,“巧珍”只有十八九岁,一个青春萌动、跃跃欲试的村姑少女。

读完小说,一种莫名的臆想涌上心头,一遍又一遍,我想,改革开放40多年了,当年的“巧珍”是如何过来的呢?

我想,当年的“巧珍”如今一定满头白发,步履蹒跚,想想这些年,与马栓一起过日子,一定有甜酸苦辣、悲欢离合?随时随地,人能创造幸福,人也能制造不幸啊!

我猜后来的“巧珍”,一定跟着马栓一同出门打工,到了深圳特区,举目无亲,最后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一份苦力活,搬砖、拌浆、砌墙;一年又一年,最后回到老家,盖起了砖混结构的新房?

我猜后来的“巧珍”,生了娃,一男一女,不得不留在家中,挑起了孝敬父母、养儿育女的重担;由于村落人口锐减,老家的小学一夜之间被撤点并校,他们的孩子只得到10多华里的中心学校读书?

我猜后来的“巧珍”,守着家中的一亩三分地,种反季节蔬菜,种果树苗木,搞山地综合开发,同时也养猪养羊,微薄的收入,只够维持一家老小的开销?

我猜后来的“巧珍”,一切苦难都熬到了头,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毕业后,他们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就在县城买了一套新房,当然,孩子买房的首付还是他们夫妇支持的。

我猜后来的“巧珍”,为了陪护孙辈在县城读书,不得不离开熟悉的老家,过上了市民的生活。城市的生活光怪陆离,吃喝拉撒哪个不花钱?没办法,硬着头皮顶着。闲暇时,在公园散散步;入夜,偶尔跳起广场舞,苦中作乐也是一种乐。

养育众生的老家,再也没有了当年轰轰烈烈的生活的气息,没有了学校,没有了磨坊,没有了吹拉弹唱,没有了孩童戏闹,逢年过节,“巧珍”们回到老家,看一看即将倾塌的围墙,检一检漏雨的屋瓦,铲一铲疯长的杂草,斑驳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天井是蔓络的青苔,大厅的天花板是密织的蜘蛛网,屋后尽是些遗弃的犁耙、碡辘、风车、畚箕、米筛……老家的一切啊,只能作为一种生活的影子,一种无以释放的愁绪,摇摇头,叹息一声,关起门,又出门。

从乡村到城市迁移的行为本身,应该是社会进步的法则,也应视为另一种人生和人生的活法。

“巧珍”啊,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