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发有

在当代闽西的文学版图上，散文一直是强项。一方面，从建国前出生的林默涵、马宁、童庆炳、张惟、赖丹、何志溪、张胜友和“50 后”的马卡丹、王光明、何英、黄征辉，到“60 后”的北村、刘少雄、练建安、钟兆云、钟德彪、吴子林、黄发有、吴尔芬和“70后”的谢有顺、傅翔、钟红英、李迎春、郭鹰，闽西作家中以散文见长者居多，名家辈出，阵容强大，有专攻一体的，也有数体兼擅的；另一方面，闽西散文佳作如繁星闪耀，特色鲜明，在省内乃至全国都享有美誉。闽西散文就像连城的地瓜干、上杭的萝卜干、长汀的豆腐干、武平的猪胆干、永定的菜干、龙岩的湿烤花生、漳平的笋干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特色产品，有实打实的干货，不灌水不煽情，文风质朴而实在。

集中阅读当代闽西的散文，如同巡游于闽西绮丽多姿的山水之间，那群峦间缭绕的云雾如同点染的烟墨，那村道旁烂漫的山花如同闪光的词语，那密林里的幽幽鸟鸣如同回旋的韵律，那三折回澜的江流如同辗转起伏的审美情感。有人说福建小说不发达，根源是福建的方言和汉语的书面语言差距太大，此说貌似有理，却经不起细细推敲，太过牵强。我要说的是，闽西之所以盛产散文，因为闽西本身就是散文一样的存在。走过很多的村庄，每个村庄看似散乱，都能顺势而为，随物赋形，真所谓形散而神不散。那些古旧民居和小洋楼混合在一起，地尽其用的水田和菜地，水口防风防水的树林，被网状的乡村道路连缀成一个整体的结构，而生活其中的人群赋予村庄以生命，就像被现实的人生焐热了的文字，也具有了情感的温度和思想的脉动。

在闽西文学的各类文体中，散文最为全面地反映了当代闽西社会、文化发展的现实进程，以多种形式多种手法挖掘客家文化、红色文化的丰厚内涵。从明清的地方志书到当代的各种乡邦文献，如果抛开机械的、狭隘的散文定义，在扩大的散文视野中会发现不少充满浓厚乡土气息的散文佳作。这种深深地植根于闽西大地的文脉，在当代闽西的散文创作中得到了很好的继承与发扬。闽西本土散文作者的成长，离不开地方性媒体辛勤的耕耘和耐心的扶植。从《闽西日报》副刊到县区的内部报刊，从《闽西文丛》《闽西通讯》到《环球客家》《文化闽西》，散文一直是其文学板块的核心文体。莫言从河北的地方性刊物《莲池》起步，路遥、史铁生、陶正从延川县的小报《山花》出发，龙岩本土的作家也大都从本土报刊走向广阔的文学世界。

本土作者和远游作者之间的良性互动，这是闽西散文创作独特的风景线。跟福建整体的文化格局一样，当代闽西也盛产文学理论家和文学评论家，林默涵、童庆炳、王光明、吴子林、黄发有、谢有顺、傅翔、傅修海、伍明春，他们在全国都有较大的学术影响，在从事理论评论写作之余或多或少创作散文随笔，既有学者散文的学理内涵，又始终关注闽西故乡的历史文化与现实变动，从中汲取源源不断的精神资源，在较为开阔的视野中返视故乡，或深或浅地刻上闽西文化的印痕。他们与闽西本土的作家都有较为深入的交往与交流，向全国文坛介绍并推广闽西作家和闽西文学。他们笔下的“闽西”和本土作者笔下的“闽西”形成有趣的对照，使得闽西散文变得更加丰富。两者之间的相互激荡，也为闽西散文的发展带来思想动力和艺术活力。

（黄发有，上杭人。著名评论家，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本文系《新中国70年龙岩作家优秀文学作品选·散文卷》序言，题目为编者所加）

本版插图：王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