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京生

福建省第九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及保护范围已公布了。我的家乡福建省长汀县邓坊村作为近现代重要史迹地，赫然入列“松毛岭战役遗址群”。看到这个消息，我不禁又一次想起祖辈口口相传的当年负伤的红军战士“小李同志”，想起他留下的客家古方“火烙药”，想起到江西追寻小李同志踪迹时和我夫人有幸结识。松毛岭奇缘，伴随了我们家几代人。

小李给奶奶留下“火烙药”

松毛岭上马尾松郁郁葱葱，有时云雾缭绕宛若仙境，有时清风徐来松涛阵阵。虽然如今已是风景名胜地，但80多年前的1934年9月，这里正是红军松毛岭保卫战的核心区。

奶奶总是说，1934年这一年天气转凉特别早。这年8月中旬，蒋介石带领国民党军队十几万人，从连城县方向逼近松毛岭，企图“第一步先攻下长汀，然后再进取瑞金、兴国，压迫共军于赣江而消灭之”。9月1日至3日红一军团在连城温坊歼敌4000多人。国民党军队重新调整进攻部署后，于9月23日上午7时开始进攻松毛岭，红九军团、红二十四师和数以万计的地方武装部队与国民党军展开了空前激烈的战斗，整整打了七天七夜。历史记载，松毛岭战役是红军与国民党军展开长征前的最后一战，一万多名红军战士为之英勇牺牲。

听奶奶说，当时附近金华山、猪鬃岭、隘岽头、七岭横排、白叶洋岭、杉树岭一带，“到处是红军，到处是枪声”。负伤的红军战士陆陆续续被送到老乡家中休养。我们家抬来了一位年轻战士，姓李，大家叫他“小李同志”。子弹打伤了他的腿，简单包扎止血后，部队和村里再没有别的药了。

小李同志伤口化脓，大家十分着急。奶奶姓林，村人亲切称她“林婆”，她在娘家时学过一些中药土方。奶奶把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杀了炖汤给小李同志喝。小李同志把奶奶叫到跟前说：“老嫂子，你是个好人，请帮我找到这几味草药，松毛岭这一带恰好都能找到……”这是从未见过的奇异配方。奶奶将信将疑，还是把小李同志嘱咐的九味草药找全了。敷用后几天内就见到特效，虽说还是夏季，但伤口依旧愈合得很快。

几天后，红军在松毛岭下的观寿公祠前召开万人誓师大会，宣布马上要战略转移，其实是开始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小李同志要归队了，临行前他告诉我的家人，自己是江西宁都人，在3年前宁都起义后参加了红军。他们也是客家人，祖上从中原地区迁移到江西，世世代代依靠三个祖传秘方谋生，一个治疗断骨、一个治疗蛇毒，还有一个就是治疗烧伤、烫伤、刀枪伤的“火烙药”。小李同志嘱咐奶奶说，这个“火烙药”也叫“正烙药”，配方有上千年历史了，尤有奇效。他再三叮嘱：“我打破祖传家规，外传配方，今后请你多多为老乡们治病，要守口如瓶，以防落入敌人的手里。等到革命胜利，我们一起把祖传三个药方制成丸、散、膏、丹，造福劳苦大众。”

千里寻小李 成就一段缘

很快国民党军队占领了松毛岭地区。在白色恐怖下，奶奶从未对人提起红军留下“火烙药”，只是默默替乡亲们配药、治病。

从我懂事时起，时常陪伴60多岁的奶奶上山采药。路上奶奶给我讲小李同志的故事。奶奶说：“你长大了，一定要去宁都，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这位红军的消息。如果能够找到他的家人，一定告诉他们，我信守了诺言，用‘火烙药’为乡亲们治病，分文未取，没有把配方泄露出去。一定要替我们松毛岭人感谢他们家的古方。”

奶奶晚年，有一次郑重地对我说：“你帮忙制作‘火烙药’，有耐心，有爱心，我现在把这个客家千年古方传给你，你要帮助更多的人。”

1993年，我遵照奶奶的嘱托，第一次去了江西宁都，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小李同志的消息。我了解到，宁都是客家祖地，是中原先民南迁的早期居住地，客家民俗文化光辉灿烂。宁都还是苏区摇篮。全县有5.6万人参加红军，有名有姓的烈士1.6万多人。我还了解到，李姓是宁都第一大姓，全县五六万人姓李。如此一来，寻找红军小李同志犹如大海捞针。

当然，神奇的是，我在宁都的青山绿水间访问，虽然没有找到小李同志及其家属，却在茫茫人海中认识了我的爱人，朋友们都说这是一段奇缘。

“火烙药”成了中医药好名片

现在我自己创业，事业稳定。配制“火烙药”为乡邻治疗烧伤、烫伤等皮肤病成为我的业余工作。十余年来，我大约为上千名乡亲免费提供“火烙药”。我也信守了奶奶当年的承诺。

印象深刻的有这样几件事情。1992年春天，在福建连城县隔川乡，一天下午来了位身体瘦弱、面色苍黄的40多岁妇女，见面问“我这手还有治吗？”我仔细一看，她左手拇指溃烂流脓，已经烂去半个指了。我马上帮她用火烙药涂擦患处，只过一会儿，她说不痛了。之后每天让她来3次，继续给她用“火烙药”。用药3天溃烂明显收敛，用药一星期不流脓了，用药30多天完全愈合。她是听说我可以治好这种病，便从附近村子赶来，治好后每年介绍一些患病乡亲到松毛岭下让我帮助治疗。

2017年春天，福建省长汀县中学一位副校长患了神经性皮炎，辗转多家医院治疗了几年，花费不少钱也没有治好。他双手掌背红肿糜烂、疙瘩不平，痒得难受。我给他一些“火烙药”，叮嘱每天涂擦3次，痒得难受时一定不可抓挠患处。几天后这位副校长来电话问，你的药这么有用，是不是加了激素呀？我答：“你的手是因癣菌感染引起的瘙痒、糜烂，用手抓挠后又进一步感染细菌的并发症。目前采用西药是很难治愈的，使用抗生素对细菌有作用，但是真菌感染会更严重；使用抗真菌药，对真菌有作用，但是细菌感染会更严重。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中药制剂，可同时杀灭癣菌、真菌、细菌，采用天然植物制成，安全无毒，没有副作用，可以放心使用。”一段时间后，这位副校长亲自来到我家，感谢我帮他治好了困扰他多年的手疾。同时带来一位朋友，请我帮他治手部湿疹。

2018年夏天，长汀县中复村一家饭店老板娘，因右脚脚背长了鸡蛋大的皮下瘤。在医院手术后3天，手术切口发炎化脓，医院用了几天药也不见好转。长汀县南山镇卫生院药房主任对她说，小钟有一个古方很管用。于是她找我要了些药，我当面教她使用，几分钟后她就惊讶地说不疼了。第二天，叮嘱她使用凉开水洗净原先化的脓，干后涂上“火烙药”。第三天伤口开始消肿愈合，用药10天后完全康复愈合，并且看不见明显疤痕。

“火烙药”就这样一次次改变了周边人们对传统中草药的认识，每一位康复的患者都成了中医药的宣传员。

如今，每年我都要往返宁都几次。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在宁都遇到小李同志家人。我想说的是，松毛岭有一家人，盼了80多年，希望向你们当面道谢，再续前缘……

（本版插图：王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