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剧：林国良

人物：毛泽东——36岁，红四军党代表

谭 政——红四军前委秘书

郭铁民——红四军九支队第二十五大队大队长，外号“郭铁匠”

孔冬娘——烈属，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婆

廖四喜——孔冬娘的孙子，红四军新战士

火妹子——廖四喜的妹妹，妇女草鞋队队长

冬伢子——毛泽东的警卫员

红军战士3人

时间：1929年12月

地点：古田“松荫堂”

[布景：“松荫堂”红四军前委机关和政治部的驻地。大门口左侧伫立着一名红军哨兵，右侧斜插着一面“中国红军第四军”的军旗。大门外空坪上陈设着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启光：毛泽东从大门内走出，冬伢子紧随其后。谭政夹着文件包匆匆上。

谭 哟，毛委员，我听冬伢子说，昨天晚上你赶写党代会报告，又是一宿没睡，还把军棉衣给烧了个洞。

毛 （笑笑）可不是吗。（拎起军棉衣下摆，有意展示被烧焦的小洞）谭秘书，你瞧，这都是冬伢子惹的祸。

冬 毛委员。这能怪我吗？！当时，我看见灯油快烧完了，劝你别写了，早点去休息吧。可你说，“不，马上就要开会了，再不抓紧就来不及啦。”硬要我到厨房弄些松枝火把来，说点着火把也可以写嘛。是你自己写入神了，才被松枝火把迸出来的火星把军棉衣给烧了，幸亏是我送地瓜汤进来才发现，要不……

毛 （打哈哈）噢，对对对……这不怪冬伢子，是我自己木匠戴枷，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谭 （笑了）毛委员，你一宿没睡，这一大早又赶到哪儿去？

毛 到第二纵队召开士兵调查会。二纵党代表罗荣桓，在小组讨论会上提出红军必须“废除肉刑，反对打骂士兵”的建议，我看很有针对性。二纵九支队第二十五大队不是有个外号叫郭铁匠的大队长吗，我早就听说，此人一天不打士兵手就发痒，我今天倒想当面会会他。

谭 这个郭铁匠原名叫郭铁民，是从旧军队起义过来的军官。听说他打仗是把好手，是我们红四军中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在长岭寨战斗中击毙大军阀郭凤鸣的就是他呐。

毛 对他的情况事先我已经作过调查。是啊，这不正说明军事好不等于政治好呀。这个郭铁匠就是个好典型，响鼓还得用重槌敲，我准备亲自抓这个典型，从他身上打开剖析单纯军事观点和旧军阀主义残余的突破口……

[幕后传来火妹子的喊声：“毛委员，毛委员……”毛三人循声回望。少倾，火妹子掺扶着一脸稚气、光着双脚的廖四喜一瘸一拐地上。

火 毛委员……

毛 （热情地）我们见过面。你不就是支前模范，古田竹岭村妇女草鞋队的队长火妹子吗？

火 是。他是我哥哥，名叫廖四喜，是你们红军刚入伍的新兵。

毛 （突然发现）哟，大雪天你哥怎么还光着双脚？冬伢子，快，快去拿双你的布鞋给他穿上。

冬 是。

[冬伢子立即跑进大门内取双布鞋给廖四喜。谭政上前搀扶廖在石凳上落座……

廖 哎哟！（跳了起来）

谭 （诧异地）怎么啦？

火 （没好气地）我哥的屁股被人打烂了。

毛 被谁打烂的？

火 还有谁？不就是郭铁匠！

谭 又是郭铁匠！

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火妹子，怎么回事？

火 哥，你说吧。

廖 （一脸苦相）我，我……

火 （火了）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毛委员给你做主，你怕什么呀？！

廖 （老实巴交地）不，不，毛委员，这不怪大队长，都是我的错……

火 （气呼呼地）你有什么错？！起开！（将廖推开）毛委员，我来说。

毛 好。火妹子，你别急！慢慢说吧。

火 是这么回事，我哥是个刚入伍不到三天的新兵，他从小就是用左手拿筷子吃饭的。在新兵训练时，很多新兵左右不分。郭铁匠说，“这很简单，你们只要记住，我叫‘向右转走’的口令时，你们就往拿筷子的那边手转就没错。”结果我哥就往左边手转，一连几次都转错方向了。这下，郭铁匠就火了，说我哥是有意违抗军令，打了二十军棍屁股还不算，还要罚他光脚站在雪地里示众一天。我知道后，乘他们部队吃早饭时，就把我哥拉出来见你。毛委员，你看看，我哥的腿都被他打瘸了……（失声痛哭）

冬 （气愤地）这太无法无天了！

毛 火妹子，你别难过！我正要去他们大队召开士兵调查会，今天发生的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冬伢子，你马上背四喜同志跟我一起到他们大队去。

火 不，毛委员，我先送我哥回家用几天草药，等伤好后我再送他回部队。

毛 也好，那就烦劳你了。

火 毛委员，你见外了，就是其他同志我也会这样做。哥，走吧。

[火妹子二话没说背起廖四喜急下。

毛 （赞赏地）这个火妹子，真有股风风火火的劲儿！

[幕后传来郭铁匠的吼声：“快，快把他追回来！”毛三人循声回望。少倾，郭铁匠手抓绳索，带着两个红军战士气势汹汹地上。

毛 （坐下抽烟，不冷不热地）郭大队长，一大早气势汹汹地，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呀？

郭 （“啪”地立正）报告毛委员，属下带人去捉逃兵。

谭 谁是逃兵？

郭 我们大队的新兵廖四喜，不服管教逃跑了，他是古田当地人，家就住在竹岭村，我这就去把他捉回来。

谭 你把他捉回来后，准备怎么处理？

郭 （不以为然）嘿，有什么好处理的？！杀鸡儆猴，拉出毙了就完事了。

毛 胡闹！（拍案而起）郭铁匠，谁给你这样的权力？廖四喜怎么是逃兵呢？！明明是你下令打了人家二十军棍，把人家腿都打瘸了，还罚他光脚站在雪地示众，你好狠的心呀！他妹妹见了心疼把他领回去用药，这能算是逃兵吗？！按你的话说他就算是个逃兵，那也是被你这个郭铁匠给打跑的！

郭 （理直气壮地）毛委员，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你不能怪我狠心，我是个带兵的人，我一心只想把兵带好嘛。要想把兵带好就得严，俗话说，不打不成兵，就像那城隍庙的鼓，三天不打上满尘土。

毛 这么说，打骂士兵是你郭铁匠的带兵之道喽！

郭 那当然！

谭 还“那当然”？！你们大队的炊事兵被你打跑了，不是害得全大队吃了三天的夹生饭，传令兵被你打跑了，不是叛变投敌了。我看，你再这样打下去，不用多久，你这个大队长就要成光杆司令了。

毛 谭秘书说得对，如果兵都被你打跑了，你这个带兵人还拿什么去带？你这不是带兵之道，是害兵之道。

郭 （不服地）打骂士兵又不是我发明的，当年我郭铁匠也是这样被打出来的……

[双目失明的孔冬娘拄着木棍气呼呼地上，火妹子搀扶廖四喜随上。

孔 （吼道）你郭铁匠被打那是活该！是报应！

[在场人均感意外。

毛 火妹子，这位是？

火 是我奶奶，她老人家在家里听说我哥被打了，就一路赶来，我们是在半路上遇见她的。

孔 火妹子，这说话的是谁？

火 是毛委员。

孔 （激动地）毛委员，我正要找你！我叫孔冬娘，四喜是我的孙子……

毛 廖奶奶，来来来，你老人家先坐下慢慢说吧。（上前欲扶孔）

孔 （倔犟地）不坐了，你让我把几句话说完，我就带我的孙子回家去。

毛 （无奈地）好吧，那就有劳你老人家站着说吧。

[孔冬娘从大襟衫的口袋里掏出一红布包，摸摸索索打开布包取出一小本子。

孔 毛委员，你先看看，这是古田区苏政府发给我的小本子。（递上小本子）

毛 （接看）“烈士光荣证”（翻看）廖德生、郑菊姑……廖奶奶，这两位烈士是？

廖 廖德生是我父亲，郑菊姑是我母亲……（潸然泪下）

孔 毛委员……（音乐起）我们廖家一家三代，穷得连块竖根的地方也没有啊！因为穷才起来跟着你们共产党造反，蛟洋暴动时，我儿子和媳妇领着乡亲们打头阵，身中枪伤，可怜他们两公婆同一天死去，就留下我这瞎老婆子和两个苦命的儿子……（伤心恸哭）

毛 （动情地）廖奶奶，你老人家不要太伤心了！

孔 叫我怎么不伤心呵？我眼睛是看不见，可心里明白。咱们穷人只有跟着共产党走才有活路啊，红军来了，我就送我的孙子四喜来当红军。你知道吗？他可是我们廖家三代单传的命根子啊！当兵才三天，他纵使有什么过错，你郭铁匠骂几句就算了，怎么敢下狠手往死里打……过去我听人家说红军怎么好，可我看不见。今天我可是亲耳听见，我孙子就因为一点小过错，腿被当官的打瘸了，这和国民党土匪兵有什么两样？！

[在场人均为之一震。

孔 四喜，你过来。（廖走前，孔摸着摘下廖的军帽）毛委员，这顶红军帽还给你，我孙子不当红军了。四喜，你这就跟奶奶回家去。（一把拉起廖）

廖 不，我不回去！

火 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呀？！

孔 干什么？我孙子死在战场上，我没话说，叫他当冤死鬼，我绝不答应。四喜，走！（又一把拉起廖扭头就走）

毛 （叫住）廖奶奶，请留步！

火 （追前拉住）奶奶，毛委员请你留步了！

[孔冬娘驻足。

毛 廖奶奶，你听我说。（恳切深情地）今天我们红四军的干部犯了纪律，说明我这个党代表的政治工作没做到家，我失职了。在这里，我毛泽东先向你和四喜同志赔礼道歉了！（深深地鞠一躬）

廖 （慌了手脚）奶奶，毛委员他，他给咱们祖孙俩鞠躬赔礼了。

孔 啊？！（一愣）罪过，罪过，毛委员，我怎么当得起啊？！

火 （愤愤不平地）郭铁匠！你自己惹下的祸，怎么好意思让毛委员替你认错赔礼？！

郭 （一脸难堪）我，我也没想到嘛。（恳求地）毛委员，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就当着四喜祖孙俩面处罚我吧！你骂我打我我都认了。

毛 （幽默地）不，我可不想当毛铁匠呵。（感情地）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铁民同志，我听说你也是湖南人，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的父亲是湘江上的纤夫，你十五岁那年，就跟着你父亲拉纤为生，从你懂事起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双鞋子……父亲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后，你就被工头赶出行，为了生活你才去当兵吃粮呀。可是，你进入旧军队后，每天却过着吃不饱饿不死的日子，而且还受尽了军官的打骂凌辱，你的右手臂不就是那时候被打断了吗，从此留下用左手开枪的习惯。你刚才说，你打骂士兵是为了想把兵带好，应该说，你的用意并不坏。但你忘了，我们是工农红军，是穷人自己的队伍，你和四喜都是穷苦人出身，是兄弟，是同志，在政治上是平等的，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只要以心换心，士兵才会打心里服你。

郭 （深受感动）毛委员，你真是有心人啊……我郭铁民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这么体己的话呀……（恸哭,抹了把眼泪），毛委员，我向你发誓，保证今后再不打骂士兵了！四喜兄弟，大哥我是个粗人，在这里向你赔罪了！（单膝下跪，拱手作揖）

廖 不敢，不敢……（慌忙将郭扶起）大队长，今后我一定听你的。

郭 我的好兄弟！（二人挥泪相拥）

[郭铁民突然解下皮带、手枪，脱掉军服，光着膀子跑前从孔冬娘手中抓过木棍，双手高高举起木棍，跪在孔面前。

郭 奶奶，你老人家就打我几棍子，出出气吧！我心里也好受点……（恸哭）奶奶，你打吧，你打吧……

廖 奶奶，大队长他脱光了膀子在等你打呢……

孔 （慌了手脚）傻孩子，快起来，快把衣服穿上，快把衣服穿上呀！

[廖四喜帮郭穿上衣服。

孔 （动情地）郭大队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红军战士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打你哟……今后只要你好好听毛委员的话，我就放心了……

郭 哎。（抹泪起身）

[毛泽东从冬伢子手中接过红军帽，帮廖四喜端端正正地戴好。

毛 （诚恳地）四喜同志，我毛泽东向你保证，从今后，我们红四军内再也不会发生这样事了。同志们，再过两天我红四军就要在古田召开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纠正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把红军打造成听党指挥，一个执行革命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我相信，中国革命的成功将从古田开始，中国革命的胜利将从古田起航！

[在《人民军队忠于党》的歌曲声中收光。

——剧 终

本版插图：王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