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棵生长的树

  

陈巧霞 绘

王伊琳

上大学以后,便爱上了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从中区的教学楼走回西区的宿舍,能静静经过校园里每一棵树。

很小的时候就读过三毛的《写给自己》,她在里面说,如果有来生,她要做一棵树,那时候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成为一棵树,不能言语,不能声响,每日只能静伫于一处受风吹雨淋,怎么看都不会是比当人更划算的买卖。

如今步入成年,在人世间转圜好几遭后,倒是有些懂了她的心态。

可我不能真的成为一棵树,所以我爱上了观树。

树木一年四季有不同模样,但我还是最爱秋日时叶片褪色的光景。傍晚一个人就着夕阳坐在树下,会生疑叶片的着色是不是融了夕阳的昏黄?耳机里还放着歌,是没有什么意义的雨声合集“滴答滴答”,像是在和我对话,问我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树下。

我嗅一息雨后的空气,混着树木独有的清香,成群结队的人从我身前掠过,有说有笑着远去,我默默看着,终于回答了心里那个声音。

我说,因为我想变成一棵生长的树。

春日树抽芽,夏日树繁茂,秋日树褪色,冬日树枯萎,做一棵生长的树,是如此井然有序,工工整整走完一个四季,又能投入下一个轮回,比起我忙忙碌碌却不知所云的人生,生长得有模有样多。

大多时候我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树下,碰一碰树的枝干,摸一摸树的叶片,嗅一嗅那缕令人安神的清香。我享受这样独处的时光,却还是会忍不住在若有似无的孤独中给好友发去信息,向她介绍我和树的奇妙缘分。

我说在我的老家,也有一棵树,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一路相依相伴到现在。

直到好友来到我的身边时,我们并排而坐,我又向她说,好想做一棵生长的树。做一棵生长的树,不需要依靠,不需要寻找,只需站成永恒,就足以在尘土里安详,或是在风里飞扬。

好友指一指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正有游鱼跃出,她碰了碰我的肩膀,笑着说,那她就做一只潜游的鱼。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数不清是第几次一个人再坐在树下,树依旧在生长,我也在成长,我依旧不能真正成为一棵树,但初至此处的心态已经产生了些许微妙变化。

我依旧想做一棵生长的树,依旧欢喜树的安静、平和、温柔,和只需要站成永恒的姿态,但我可以在做一棵生长的树的同时,也成为我自己这棵树。